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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发表时间: 2022-07-16

 正值盛夏,不过上午八点多,太阳已高悬在天上,烤得人浑身燥热。

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使得树后的店铺招牌若隐若现,只能看到一个轻微的轮廓。

这里是十三纬路七经街,赫赫有名的小资文化21街区,平日里聚集了文艺青年与有钱人家的小姐名媛,随便找家店喝喝茶,聊聊天,一天就过去了。周围店面之精致,设计之巧妙,自是不用多说。

可是这个时候,这一条长长的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痛心疾首的悲鸣,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与安谧。

“又是哪个该死的混账,砸碎了我第三块玻璃!”

白叶看着自家店铺破的那一个大洞,洞口周围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其余的地方也大大小小有不少划痕。这玻璃一周前才换的,如今已经千疮百孔。可见当时被砸的时候境况多么惨烈,不说别的,就说那块无辜的玻璃,该有多疼啊。

白叶觉得有寒意从脚底直窜上了脑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一块玻璃都有那么多人记恨。从她和老白将店搬到这来一个月,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每一次都是夜里,每一次都只伤皮毛,店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

刚刚从她拐进这条巷子,就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果然,当她看到前面三五成群的人,而且位置不偏不倚就在自家店前,那种不安便呈几何状扩散到了四肢百骸。

“让让、让让。”她拨开挡路的人群,从那些人眼中不约而同看到了同情还有幸灾乐祸,大早上起来没事干,都跑来看她白家的热闹。

白叶走进最里面,地上的碎玻璃反着光,尖锐地刺进了她的眼中,让她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然后心里狠狠一句“shit”。

如果说第一块是暴雨肆虐的产物,第二块是酒后闹事的牺牲品,那这第三块白叶实在无法骗自己是可能事件中的小概率事件了。

毕竟,昨晚月朗星稀是个好天,而且21街区的整体氛围也都安详无比。

玻璃上那么明显的被砸的痕迹,明晃晃扎进白叶的眼睛里,到底是多大的仇,才能让这个人一次又一次,不屈不挠地以砸碎她家玻璃为乐。

白叶下了决心,说什么也得去买个摄像头安上。

旁边的李姐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小叶,要我说,你们这店还是别开了,三天两头地闹,我们这周围的也跟着遭罪不是。”

白叶抬起头,看着李姐似笑非笑的神情,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可还是戳到了她内心深处敏感的角落。这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其实听了不少了。不过每一次,她都是一副迟钝的模样,避而不答,笑笑了事。

可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个办法。

“李姐,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你看你,哪次不说是最后一次?”

纵使语调温和绵软,可是白叶仍然感觉到了其中的排斥。李姐是旁边开花店的,年纪大了,但风韵犹存,可惜不知缘何,至今还一个人生活。

不过仗着高超的交际手段,婉转剔透的玲珑心,李姐在21街区颇具声望,几乎没人不喜欢她。所以,她一发声,大家就都果断站在她那方阵营里。

一个男人说:“是啊,自从你们一个月前搬过来,这风波就断断续续没停过,小叶,估计是你与咱们这风水不和,还是早点撤了好。”

“对啊,天天这么换玻璃,别说做生意,搭进去的人力物力都有不少了。你换一次玻璃,我们周围的就跟着受一次累,现在客人越来越少,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们的责任?”

“哎,走了算了。”

没一个人帮她说话,所有人都在指责她。

白叶回头望了一眼店内的陈列,心中一阵委屈,不就是卖点清朝的老绣衣,招谁惹谁了?说起来,这营生也有个几十年了,从爷爷那一辈起就开间小铺子,到了现在,虽说收入不多,却也成为了家庭的一部分,割舍不掉。

“我说,你回头和老白商量一下,搬走算了。这房租也挺贵的,你们负担得起吗?”

“就是,赶紧走吧。”

白叶感觉每个人都像是残忍凶恶的弓箭手,说出来的话就好像锋利的箭,不留情面地朝她射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对她的忍耐力真的到了极限。

白叶还记得第一天营业的时候,她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穿着简洁的女生,面容如水般淡然,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却在看到屋内模特的时候脸色骤变。

那是真的说变就变,比川剧的变脸都要刺激。白叶眼看着她惊恐地大叫,跌跌撞撞地退出门外,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白叶想去帮她,她伸长了手臂,指着白叶放声尖叫:“别过来!”

白叶的手举在半空中,拉也不是,放也不是。

在那之后,白叶一举成名,白叶家的店被传得邪乎,人人都说那是一家冥衣店,衣服都是给死人穿的。

见白叶一脸僵硬地不说话,李姐又在那边碎碎念起来:“最近这生意啊,一日不如一日了,还真应了那诗里说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还不知道,21街区什么时候多了个李易安。”

一句话阴阳怪气地从人群外传进来,众人让了路,看着“冥衣店”的正主,老白白清华不紧不慢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劳烦大家还要操心我们的家务事,我们是走是留,不需要各位指手画脚。”

他看着白叶,恨其不争气地骂了一句:“不就是碎了块玻璃,找人安上就是了,愁眉苦脸地像什么话?”

白叶不敢顶嘴,看着老白背着手,十足的老干部做派,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横扫一圈,声音冷冷地说:“该干嘛干嘛去,都散了,别在我这门前堵着。”

老白年轻的时候在国外留过学,虽然这段往事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但是他那一身的气场和见识在这个地界上无人比拟。举手投足间自成气势,不怒自威,让人听了之后都不敢再肆意谈论,纷纷偃旗息鼓。

白叶看着众人散去,偷偷抿了嘴乐,老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冷不防被老白一喝:“还不给我进来。”

白叶一个激灵,小跑跟上。

没有那一片茂密的梧桐叶遮挡,古朴而老旧的牌匾才终于映入了白叶的眼中。

那牌子有年头了,上面被雨淋得掉了色,边框的红漆如今只能隐约看出一点点痕迹。上面三个字年代感十足,却仍可以看出落笔时的刚劲有力。

古绣阁。

白叶盯了一会,这才抬腿走进店内。

门口是两个衣着鲜艳的模特,一个穿着藕粉色织绣短衫,上面是凤穿牡丹的图样;另一个穿着鹅黄色对襟长衫,上面绣满了姿态各异的蝴蝶。

可如果你仔细看看模特的脸,那是一张僵硬而死板的面孔,头上还戴着不伦不类的假发,虽然是人偶,却又和其他家里的人偶不太一样,配合上这种年代感十足的清朝老绣衣,就透着一种阴森可怖的不祥之气。

越往里面走,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而且,放眼一看找不到几抹亮色,都是让人压抑和紧绷的深黑色系。

最里面是柜台,中间是一个空场,柜台前面摆放着一条半米长的香炉架,上面恭恭敬敬立着神龛,还有香炉和一干供品。

店内没有点灯,自然光线虚弱地从室外照进来,可以看到空中漂浮着细密的灰尘颗粒。两边的衣服都是深黑色的,是那种泛着白的古旧,看不出任何质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白叶总觉得这房间里有一种陈旧腐败的味道,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老白坐在柜台旁边的椅子上,斜着眼睛看她:“瞅你那眼睛滴碌碌乱转,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白叶一咬牙,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你说我们这么执着地开着这破店,到底有什么意义?”

从之前几十年守着承德区墙根底下那一寸旧址,到一个月前搬来新兴的21街区,除了生意一如既往的糟糕,唯一的收获就是遭到了更多人的嫌弃,不断有传言四起,说这里半夜闹鬼。于是在闹的人心惶惶之后,才终于有了砸玻璃这样的报复举动。

从没有见过一家服装店,开灯像鬼屋,关灯更像鬼屋的。

和平年代,异类很容易会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她们就被人给“攻”了。

虽然这是白叶的猜测,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不然哪会这么巧,偏偏就她家,玻璃接二连三的碎。

不仅如此,对于久无进账的古绣阁来讲,面临的的确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因为如果在一个客流量很大的地方,店铺依然无法发挥最大的商业价值,那么这家店自身一定存在有很严重的问题。

白叶作为一个学管理的,深谙其中的道理。

想想最近的几年,店里面的东西基本上就没怎么变过,无人问津,生意惨淡,老白在吃老本,而她则是在外面打打零活,赚个外快,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

“爸,不然我们把店盘了吧……”

“你想都别想!”老白斩钉截铁地回道,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面对着白叶,“生意不好就想办法,动不动就要盘店,有没有点出息了?”

白叶也气了,顺手拎起了旁边一件清朝时期的三蓝绣对襟老绣衣,她扯拽着那布料,手感是绸缎,但是还和现在外面卖的丝绸有些区别,让老白看:“难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像困兽一样被圈在店里就有用了?原地踏步就等同于退步,清朝的东西早就已经不入流了,现在的顾客根本就不买账,我们为什么不弄一些现代的款式,跟上时代的脚步,找一找真正的出路,还是说你非打算看这家老店彻底衰败才肯罢休?”

白叶看着满屋子清朝时期的老绣衣,眼底浮现出一片悲凉。那是对世事变迁的无奈,好像是湍流中的一根浮木,起落之间涌上的是无尽的沧桑。

明知不可触而触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明知道这样下去终究只能是一条死路,却还是不肯更新,不愿转变,这不是坚持,这是顽固。

白叶知道老白坚守的是祖上的传承,可是不管是哪一行业都应该随着时代变迁更新自己的内核,在人人便装的现在,现代服装才应该是他们经营的重点。

她跟老白报备:“我把工作辞了。”

老白点点头:“也好,就留在店里看店吧,这个店总归是要交给你的。”

而白叶接下来的话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我已经找好了渠道,我要进一批女装,最潮最时髦的那种,我要引进设计师品牌,我要让这里成为时尚达人的聚集地。”

老白气炸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就要过来抓白叶:“你这臭丫头,疯了是吗?”

白叶躲得快,一个闪身窜到衣架后面,双手撑住上面的长杆,戒备地看着老白,嘴下一点不放松,硬气得很:“我说的不对吗?与其我们一起跟这家老店耗着,不如早点转型,还能迎来第二春。”

如果不是多少年来积淀的文化素养还在,老白现在真想骂一句脏话,他怎么教出了这么个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的完蛋丫头。

他低喘着气压低了声音,目光胁迫地看着她,暗示她说话要小心了。

“这些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确定不要了?”

如果她敢点头,老白发誓绝不饶她。

其实白叶心里也清楚,每当老白说出“老祖宗”这三个字的时候,就代表事情真的大发了。他虽然年轻时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可是骨子里依然是一个传统守旧的人,所以才会听了老太白的话,乖乖守着这古绣阁十几年不变。在从前,白叶肯定乖乖服软,捡了台阶就下,但是今天她却不这么打算了。

“您要是想一成不变不要紧,可我也把话说清楚,这店到您这就算告一段落了!让我跟着继承,休想!”

老白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凶恶的表情,仿佛要把白叶生吞活剥了。他的脸发红,什么淡定从容,什么温文尔雅,那些曾经的标志性词语,如今在老白的脸上一点都体现不出来。他是真的被白叶气到了,气的他感觉随手抓了个什么都能变成凶器,一个情绪失控就能让此地秒变案发现场。

“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行,我不会继承这家店的,永远不会!不会!”

白叶嫌弃透了这些清朝的老绣衣,那些黑色的、深蓝色的、白色的、花色的,无论绣技多么高明,管他是“四大名绣”中的苏绣、粤绣、蜀绣还是湘绣,在白叶眼里都仿佛是一堆上了年纪的破绸缎。

她永远忘不了顾客走进来一眼惊艳,第二眼惊恐的神情。他们的问题永远如出一辙,一刀一刀戳进她的心里。

“死人的衣服也做得这么好看了?”

她还要笑着回答:“不,我们这是清朝的老绣衣,上面所有的花纹都是手工一针一针绣上去的,这些都用了打籽绣的手法,特别精美,华丽又能体现穿者高贵的身份……”

“哈哈哈,管他怎么绣的,大清都灭了,你弄这些东西给谁穿?”

这种话白叶听过不下十个版本,所以依然礼貌地微笑,面对着尖锐的客人:“可是,它的工艺真的是如今的手工所比不了的,无论是从花样的新鲜度,还是从针法的熟练度,每一针每一扣都平整而流畅,完全找不到任何瑕疵,你买回去绝对是一件非常有价值也非常有意义的收藏品。”

“花好几万买一件‘前朝遗物’,好怕半夜有鬼上门来找我哦。”

白叶从大学毕业开始间接性地在古绣阁看店,两年里听过的刻薄话要比毕业前22年加起来还要多。不提那些含蓄的侮辱,也不算激烈的人身攻击,白叶觉得如果自己再这么下去,恐怕心理阴影将要覆盖整片心房。

“死也不会。”她恨恨地重复了一遍。

她看到老白的眼睛通红,一脸克制地看着自己,知道在他的眼中自己肯定也是一样的神情。他们是父女,有着一脉相承的倔强。

老白的身体轻微地颤抖,胸口因为剧烈的呼吸上下起伏,他的手在身侧紧紧捏成了拳。果然下一秒,他五指张开,手掌如利刃横劈空气朝她面部袭来。

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崩坏的声音,白叶眼前一黑,原来是自己在那狠厉的掌风下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老白胸脯上下起伏,看着白叶瑟缩着好像是一只脱离了保护的小兽,深陷的眼窝之上,睫毛不停地颤动。他注视着那张脸,发现早已面如纸色,她却还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尽管苍白,尽管赢弱,却依然打定主意不肯低头。

有些话,说出去便覆水难收。

他可以打她,教训她,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是咫尺之间,老白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端详过女儿的脸了。如今的她,褪去了年少的稚气,五官越发立体分明,显示出一种似曾相识的优雅与傲气。而自己,也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了。或许是年少时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老起来就特别快,比旁人更添了几分沧桑。

手离她不过方寸之间,却迟迟落不下去。

老白心头涌上万种情绪,压抑和苦涩让他喘不上气。

如果白叶此时能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老白脸上爱恨交织,复杂难辨的神情。她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是一种泄气与无力的结合体,伴随着的是老白脚步声的远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白叶自己的心跳声。

她终于张开眼,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脚,接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上身。看着空荡荡的店铺,目光划过排列有序的古绣衣,那些让她恨到咬牙的陈列,忽然多了些忧伤的味道。

她想,最后一次了。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这一场父女间的冷战长达三天,比过去的每一次来得都要猛烈。老白索性收拾东西住进了店里,偶尔一次回家和白叶打了照面,两个人也都视彼此如空气,默契得很。

记得以前两个人冷战,每次都是白叶首先认怂,不是给老白削苹果,就是屁颠颠地凑上去没话找话,老白见她“认错”态度诚恳,也就象征性地说她两句,两个人和好如初。

可是这次,白叶打定了主意绝对不服输。她怂了那么多回,这次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立场。所以,当她正躺在床上刷剧,老白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吓得手一抖手机就咣地砸到了脸上。

难道老天开眼了,这次换她那个冥顽不灵的爹给自己低头了?

不对,看他神情严肃嘴唇紧抿,这模样绝不是来讲和的,难不成是看自己迟迟没去道歉,所以跑来教训自己了吧?

白叶心突突跳,正想找个什么话题缓解下,却听到老白淡淡地说:“我要出趟远门,你替我把店照顾好。”

她这才发现老白穿戴整齐,像是要去赴一场极其重要的约会。

“真的假的?你要去哪?”白叶一骨碌坐起来,对着老白的背影问,老白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拿着东西径自离开。这状况让白叶摸不着头脑,她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个快递盒子,收件人是老白,发件人却是匿名的。白叶心中越发狐疑,心想等老白回来了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老白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归程遥遥无期。

老白带走了二十多年前他在英国留学时用过的手提箱,那个一直在柜子顶上落灰的老古董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还有几件衣服和重要证件,白叶这才确认老白的失踪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有备而来,她也就不担心了。

浑浑噩噩了一个多星期,坐以待毙的白叶终于如梦初醒,她还在傻傻地等什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既然老白让她照顾好店,那她干嘛不用“自己的方式”照顾,趁这个机会把古绣阁重新打造一番。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压箱底卖不出去的陈年绣衣处理掉。第二件事,就是开辟新的进货渠道,顶替掉原有的绣衣。

白叶兴奋极了,她在老白的账簿上找到了进货商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过去人家却只做绣衣不做其他款式。

“那个……”她有些羞于启齿,不想承认其实是自己手头紧张,“卖不出去的衣服你回收吗?”

对方挂了电话。

真小气,白叶叨咕了一句。

她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目标,粗略地看可以将其与中国的绣衣归位一类,只是款式更现代,图案更时髦,是有年代的而现在已经不生产的衣服,称为古着。在发现古着的时候,白叶眼前一亮,这就是她想要找的东西!既不违背他们祖上做旧时代衣服的宗旨,也顺应了时代的发展趋势,一举两得。

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不希望老白回来的时候气得心脏病发作。置气归置气,老白在她心里地位还是很重要的。

白叶想,相比较绣衣而言,古着才是更符合年轻人思维,符合现代进化逻辑,更加有市场的东西。她狠狠心,一咬牙掏空了自己大半个小金库进货,想想接下来就要靠剩下的不多的积蓄维持她未来一个月甚至不知多少个月的日常开销,她就觉得压力与挑战并存。

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为了让老白回来对自己刮目相看,她一定要让这个店成功运营。白叶对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白叶,你一定行!

朗朗晴空,艳阳高照。

三十几度的天气烤得人浑身汗涔涔的。

白叶从公交车上下来,感觉空气变得有些稀薄,薄汗细细密密地从额头沁了出来。之前还觉得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现在只觉得上不来气。不只是太阳烤着她,背上三个沉重的包裹也压着她,挤压着肺里为数不多的氧气。

太沉了,手心被粗粝的塑料袋勒出深深的沟痕,她快要拿不住那些袋子。

从早上7点爬起来到服装市场进货,到现在12点多钟,她水米未进,不止嗓子干涩,时不时眼冒金星也提醒着她随时可能低血糖发作。可是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21街区的招牌,她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店里有凉爽的空调,冰爽的饮料,还有昨天没吃完的小蛋糕。只要她能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迎来令人愉悦的午后时光。

可是,就在她过马路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脚底一软,耳朵里传来电波一般的鸣声,四肢百骸被一阵猝不及防的酸麻席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面前就是坚硬的柏油马路,她已经能感受到路面的灼热,以及隐隐散发出滚烫的气息。

完了,她脑中迅速闪过这两个字。

她怕不是要毁容了,她心里默默求助,谁帮她拨一下120啊。

然而,她所担心的疼痛并未发生,一只坚实有力的手从背后捞住了她下坠的身体,硬生生地中断了她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机会。白叶松了一口气,感受到那股力量将她的重心拉了回去,她的后背接触到了一堵温热的肉墙,而她就像一块肉饼被夹在了肉墙和那张大手的中间。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感觉低血糖的反应消退了,这才猛地意识到那只手所处的位置……

“流氓!”

她用力推开身前那只手,跳到一旁羞恼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么说我?”

男人穿了一件轻薄的花衬衫,衬衫领口大张,只在腹部的位置松松系了两个扣子,显得十分随意。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似乎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暴晒,头发像是户外的杂草野蛮生长,不羁地朝天竖起各有各的脾气。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五官立体,可偏偏留着几公分长的胡子。

这人的模样有点野性,白叶联想到了从前在电视中看过的与野生动物为伍的森林王子,穿着草编的短裤,一身腱子肉在丛林湿地中自由穿越的模样。她回过神,礼貌敷衍地跟他说了句谢谢,然后低头去捡那些洒落出来的衣服。

他的手比她更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衣服归到一起,塞回了袋子里。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前面哪家店的小老板,我怕你等一下再晕倒,做回雷锋把你送回去。”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看着白叶。

白叶想要拒绝,可他已经把她的包裹扛在了肩上,眼神示意她前面带路。这样也好,白叶双手空下来,身上也清爽了许多,她斜眼偷瞄身旁高大的男子,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可折叠式的画架,右手里提着一个小的颜料桶。

“你是画家?”白叶忍不住问。

男子扭过头,继续用白到反光的牙晃着她的眼睛:“非著名画家徐咏斯。”

看他这副样子,不会刚从非洲回来吧?白叶悄悄想,然后再次将他和非洲的斑马、驯鹿、还有非洲狮联系在了一起。如果徐咏斯知道此刻白叶脑中正构建一部精彩纷呈的动物世界,而被猎豹追着跑的主人公正是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徐咏斯一边走,一边张望着四处的景象。

“都说21街区是这边最繁华最文艺的去处,果然名副其实。”他张开双臂,好像是在拥抱迎面而来的微风,他的声线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商机啊,我看到了遍地的商机。”

他突然看向白叶,眼睛里迸发出的灼人的光吓了她一跳:“需要一面体现店铺特色的文化墙吗?”

白叶没有心理准备地看着突然凑近的大脸,结巴道:“你、你还会砌墙?”

“不是砌墙,是墙画。”

“那你很厉害啊,墙画很好看,也很文艺……”

“你要不要?”

“我……暂时没这想法……”

“我画的很好的。”他蛊惑着,鼻尖一寸一寸朝白叶逼近。

“可是……”在徐咏斯炯炯的目光下,白叶吞吐着说了实话,“我没钱。”

“切。”徐咏斯迅速站直了身体,态度转变之快,让白叶叹为观止。

白叶扁扁嘴,可她说的没错啊,她知道墙画确实很好看,艺术感也很强,肯定十分吸引人,但是她确实画不起。要是他能免费给自己画一个,她倒是乐于接受,不过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古绣阁门口,白叶不想让徐咏斯看到里面的样子,于是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口就好,可是徐咏斯却偏偏要送进去。白叶拗不过只得为他打开门,他看着店里面死气沉沉的景象,果然如白叶所想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啊?”

白叶硬着头皮解释:“是清朝的老绣衣。”

她做好了听到任何奇怪问题的准备,却没想到徐咏斯一脸惊喜地捧着其中一件,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老古董哎,太好看了!”他连连赞叹。

“哎?”白叶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古绣阁的“镇店之宝”。

那是一件青蓝色的绸缎为底,可是外观朴素稳重,又不失清秀隽雅。绣衣上遍布着细密小巧的白色梅花,从树枝上分成小朵,精致美观,灵动富有生机,衣袖和身侧的开叉处,用暖黄色的绸缎拼接而成,上面有深浅不一的蓝色绣线,绣出了大朵的兰花,图案表面肌理丰富,立体感极强。在和青蓝色绸缎接缝的地方,有一条长约2厘米的花纹隔带,用以调和绣衣的整体颜色,显得和谐优雅,富有生命力。

论精美,论面料,论图案的设计,都是其余的那些绣衣所比不了的。饶是不喜欢绣衣的白叶,在第一次见到这一件的时候,也觉得叹为观止,这一件可真的算得上“老古董”了。

这个叫徐咏斯的人还真是有眼光,白叶放松下来,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舒缓了许多,心里不由得这样想。

“我看看其他的。”徐咏斯说着把店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却有些失望,“没有哪件能超越那件衣服。”他忽然又看向地上的几个包裹,想到了什么,问白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新进的这些衣服好像是现代装?”

白叶点点头:“是啊,准备换个风格。”

“为什么?”

“因为经营不下去了。”白叶露出一个惨笑,她纤柔的眉毛拧在一起,漂亮得过分的眼睛里透露的是身不由己的无奈。

“可惜了。”徐咏斯表示理解,他见过很多真正稀缺且品质很好的东西,因为有价无市,逐渐退出了大众的视野被时代淘汰。很遗憾也很可惜,可是却没有什么好方法能拯救它们。

白叶摇摇头,说没关系。徐咏斯说自己要去周围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想做墙画的店主,然后就和白叶告了别。白叶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整理衣服。差不多过去了三个小时,她停下来坐在门口休息,看到徐咏斯又转了回来。

“怎么样?”她好奇地问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不怎么样,他们要么就是不理解艺术,要么就是没有合适的墙,总之说来说去一个懂欣赏的都没有。”

徐咏斯看来也累了,他放下画具在白叶身边席地而坐:“你呢?为什么愁眉不展的?”

白叶说了自己目前的遭遇,还有面临的压力,徐咏斯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看着身边神情专注的女孩,感觉那具瘦弱单薄的躯体下面,承载了很多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可是除了压力之外,他看到她眼睛里有着雄心勃勃的壮志,还有乐观积极的心态,就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在徐咏斯心里,漂亮的女孩就应该是被宠爱的,不应该一个人抗下生活带来的全部重担。

而且,作为一个从小就混迹在“江湖”中的人来讲,徐咏斯见过美女无数,他必须要说白叶不单是漂亮,而且是特别漂亮,骨子里的英雄主义告诉他,这个护花使者他当仁不让。

“你缺店员吗?”他开口问道。

白叶下意识地拒绝:“不缺。”

“我的意思是免费的那种。”他一眼看穿了她,知道她缺钱。

白叶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咏斯随便编了个理由:“其实刚才我走了几间店,有人对墙画挺感兴趣的,我想在这找个落脚的地方,这样既方便画画,也能帮你看看店。”

“你不用帮我看店的,我自己没问题……”她怎么会放心一个陌生人帮忙,他们才只认识半天不到的时间而已。

理所当然的拒绝。

徐咏斯笑了笑,他事先就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根本就没在怕。

“你信不信,我的销售本领比我的绘画水平不知道要高多少个段位。”

“不信。”白叶摇头摇得坚定不移。

“那你信不信,你接下来的动作还是摇头?”

“……”

徐咏斯看着白叶吃瘪的样子,唇边扬起一抹兴致勃勃的笑容。他喜欢这种挑战,让他有了久违的刺激感,就好像他一直坚信的世上没有说不清的道理,也没有他徐咏斯搞不定的人。

他就像经验颇丰的农民,在白叶恳切求成的心里埋下了一粒诱惑的种子,告诉她只要相信他就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保证不管你现在的生意多不好,我都能让它起死回生。”

白叶最终还是同意了徐咏斯的建议,说到底这件事对她造不成什么损失,他帮她经营、卖货,她提供住宿和餐饮,也算是互有所求,而且多一个人帮忙想办法,要比白叶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忙活要强得多。

徐咏斯一边帮白叶整理衣服,一边问:“你动作这么大就不怕你爸回来骂你?”

他真是佩服这姑娘的勇气,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敢把店里的东西全推翻,从她口中得知,她那个留洋回来的老爸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怕什么,他现在跑到哪去了都不知道,说不定等他回来,我已经成功让这家店翻身了。”

徐咏斯不置可否,他随手拿起一件布洛克英伦风的宽松衬衫在身上比了比,看着镜子里的男人硬朗的脸上五官深邃,犹如雕塑般俊美的外形与衬衫上的宫廷油画图案神奇地融为一体,有种中世纪欧洲艺术家的范儿。

徐咏斯手扶衣架,让衬衫搭在自己身上,单腿在前,另一只脚在身后脚尖点地,摆出一个纨绔大少的姿势。手在头上轻轻一抹,然后向前伸出,同时头微低与地面呈四十五度,眼睛向上看着白叶。

仿佛重要人物的出场亮相,最滑稽的那种。

“Pretty girl, would you like to go out with me?”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室内出现了一段时间不短的冷场。

白叶看着他耍帅,那模样诚恳而又认真,不禁扑哧一笑。

徐咏斯摸摸鼻子,为她的反应感到受挫:“笑什么,不觉得挺浪漫吗?”

这做作的台词,配上邋遢的外形,如果白叶觉得浪漫那才是真的见了鬼。“里屋有花洒,你晚上睡前记得好好洗个澡。”

这话虽然委婉,但还是表达了她礼貌的嫌弃。

徐咏斯摸了一把脸上的油,确实该洗了。

“难为你了。”他撇撇嘴。

“如果不是看你太可怜,我不舍得让你洗澡的。”白叶故意说。

“你真是为你的生活拮据找了个好理由,我是不是该找个词夸夸你?”徐咏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觉得她现在这副明算帐的模样也别有一番可爱。

“反正我告诉你,我可以包吃包住,但是你必须在一个月内让我把所有的货都卖出去,而且不能赔钱。”

“这我知道,我们之前说好了。”徐咏斯打量着屋内的陈列,随手将花瓶换了个地方摆,竟然有了开阔空间的效果,他扫了一眼天花板,一眼就看到那个可怜地冒着幽光的电灯泡,“灯泡该换了。”

徐咏斯修长的手指划过衣架上挂得整齐的绣衣,即使每一件都经过精心保存和打理,可褪色的衣架和拥挤的视觉体验还是拉低了店内的效果分。

他伸手将衣架上的一排绣衣拿到一边,然后在白叶新进的货里筛选出了一些色彩图案接近的摆在了空衣架上,虽然排列要比之前稀疏,但是看起来要直观简洁得多。

古着就有这样的特点,基本上每一件都是孤品,具有不可复制的特性。号码不一,花色不一,所以摆起来参差不齐,很难做到视觉上的美观好看。

“既然都是孤品,那我们就按照主题排列,让顾客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不同的架子,然后再根据身材选择不同尺寸和花色,这样的话大大减少了挑选的时间,也提高了挑选的成功率。”

白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而且十分可行。她正要将其余的古着也挂到衣架上,却被徐咏斯拦住了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看向他。

“我有个想法,能让你离想要的目标更近一步,就看你愿不愿意再付出点本钱。”徐咏斯看着白叶,眼神明亮中带着蛊惑,一下就看到了白叶的心里去。

“什么想法?”

“把那些碍眼的绣衣收走,店内重新装修。”

白叶皱眉,这工程量好像有点大,她沉吟了一下:“你说的我倒是可以考虑……”

“你想啊,等到装修完,屋里遍布着暖黄色的灯光,流淌着文艺舒缓的音乐,放眼望去都是简洁大方的陈列,门口是冠有你名字的招牌,所有的一切都为你重新打造,这里会成为专属于你的新店铺。”

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啊。

白叶沉浸在徐咏斯的描述中,脑中的画面清晰真实,那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吗?徐咏斯一句话把她的思维从想象拉回现实:“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做到。”

坚实有力的一句承诺,沉甸甸地压在白叶心头。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充满信念的自己,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可她就是觉得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他说的话的神态,他站着的动作,他清澈专注的眼神,都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白叶望着徐咏斯,坚定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晚上,白叶躺在床上,和两个好闺蜜聊天。

这两个闺蜜都是她的高中同学,那时候她们是班里的金银铜三朵花,姚丹宁和白叶经常因为到底谁才是金花大打出手,倒是简念人如其名,简无杂念,根本不参与她俩的内部争斗,还饶有兴致地当起裁判员,每天为二人的发型和穿着打分。对了,还有学习成绩,因为简女神说了,想成为班花就得品学兼优,才貌双全。

后来想想,白叶能顺利考上A类大学,还真亏了简念的督促。

姚丹宁的性格一向风风火火,想什么说什么:“白叶,你说老白回来看到店铺大变样,会不会气到吐血?”

“气吐血不怕,就怕我装了一半他跑回来,再让我原封不动装回去。”白叶心有戚戚。

姚丹宁也觉得悬:“你爸那脾气真说不好,跟你一样死犟。”

简念始终对老白的去向感到好奇:“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他一点消息都没给你?”

白叶一想到这个,就满心幽怨,就算是吵架,老白也太不拿她当回事了,居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有:“我好像是个孤儿。”

姚丹宁发了个“哈哈哈”的表情:“没准你真是捡来的。”

说来也怪,白叶的长相真跟别人不太一样,说她像老白吧,脸型确实有点像,说她不像老白吧,那大家的脸型长得又差不多。白叶有一双大眼睛,高鼻梁,那对深眼窝显得眼睛极其深邃,好像是冰雪奇缘里的安娜公主。

从小就很多人问她是不是混血,老白向来就是一声冷哼:“我哪有那本事。”

问她妈哪去了,白叶从小就知道自己妈生产时难产死了,照片都没留一张。于是,白叶的生母是谁成了困扰她学生时期的未解之谜,伴随而来的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脾气暴躁的老白到底是不是她的生父。

在姚丹宁眼里,可怜的白叶跟领养的也差不多,每天都要挨老白的骂。不过等到白叶上了大学,长大了,老白也就不怎么骂她了。

白叶知道老白有秘密瞒着她,但是长大之后的她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不该知道的别问,越是穷追不舍越是没个结果。

她在手机上打字:“你们帮我想想办法呗,我这店怎么才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淘宝?微店?朋友圈?”姚丹宁发来几个大问号,然后圈了一下简念,“你问问网红,她现在自媒体做得风生水起,不行友情打个广告。”

简念发了个“擦汗”的表情:“我算什么网红,刚入行的小透明罢了。”

“别谦虚了,小透明还天天接广告?”

“……那是上上个月接的。”

白叶发了个“星星眼”:“网红大人,助我!”

姚丹宁想了想:“白叶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事整明白再想广告的事吧,不然我俩想帮你都没处下手。”

说的也是,她也不能砸了简念辛苦塑造的招牌。只是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如今事业一帆风顺,心里不由得有些沮丧。姚丹宁大学毕业直接进了体制,虽然工资不能算丰厚,但福利待遇都有保障,工作又轻松。简念则是一直经营着自己的小圈子,公众号写了两年,粉丝积累了几十万,前些日子又抓住风口转战vlog,又收获了大批拥护者,现在光是广告费就够她吃个几年。反观自己,大学学的管理,工作换了又换,最后还得听老白的乖乖回家继承铺子。

她还没从低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姚丹宁连续发了好几行大写的感叹号:“我妈又让我相亲啊!!!”

“你才多大?”简念表示很意外。

“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闲的没事想带孩子玩了。”姚丹宁义愤填膺,“上学时候不让搞对象,毕业就想赶紧带对象回家,工作两年不生孩子那就是剩女没人要,我妈这脑袋怎么长的?”

她本想问问白叶和简念,但后来一想这俩人也没妈在耳边念叨,根本体会不到她此刻的忿忿不平。

“算了算了,我去打游戏平静一下。”她刚要告辞,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白叶,你说那个画画的就住在你家店里,你就那么放心他?”

她这一问提醒了白叶,她对徐咏斯好像还真没怎么设防,光凭他几句话,就欣然将他留下,不仅同意他将店铺重新装修的想法,还大方让他吃住在店里,对于那个陌生人,她似乎一点排斥都不曾有,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简念也提醒她留心点,别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白叶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她忍不住给徐咏斯发了消息:你在干什么?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白叶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一咬牙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她家离店铺很近,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打了辆车。

21街区静悄悄的,偶尔有两家没关门的酒吧亮着灯,但整体氛围还是幽静的。她在离自家店铺最近的一条马路上下了车,一路小跑。

“这附近有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你知道在哪吗?”黑暗中冷不防响起了一个声音,把白叶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

见白叶像兔子似的一激,那人还歉意地后退了两步,在彼此之间留下了足够的安全距离。“抱歉,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在静谧安详的夜晚响起,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白叶仿佛看到月色中,那人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月色醉人人更醉,光听声音她就感觉一阵酥麻之意传到心里。

“在、在前面。”她回答。“没关系的。”

前面一句是对他问题的解答,后面一句用来回应他的抱歉。

他笑了笑,醇厚的声音尤其悦耳好听:“谢谢你了。”

幸好天黑,他看不到她突然涌上来的不好意思,她小步跟在他后面,在他险些走过去的时候出声提醒:“到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善意地出声提醒:“一个人走路要小心点。”

白叶忙不迭地点头,没等对方进去就率先掉头离开,她心快要跳出来,再待下去感觉全世界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了,那就太丢人了。

白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可能是她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心动,还是对一个脸都看不清楚的陌生人,奇怪,真奇怪。

而她的反应更奇怪,根本不像是别人眼中那个高冷的自己,反而像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姑娘,要是被姚丹宁知道了,估计会笑话死她。

她快步朝相隔不远的店铺走去,走到店门口她看到店内还亮着灯,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到里面乱作一团,数不清的塑料袋子、衣架堆了满地,货架上空了不少,大半的衣服都消失不见。

难道真是惨遭洗劫?

白叶心中警声大作,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机,准备等下报警将里面的人就地正法。可忽然她看到一个忙碌的人影从里屋走出来,徐咏斯怀里抱着一堆绣衣,然后在地上找了一个大袋子,笨拙地将衣服装进塑料袋中。似乎察觉到了窗外有人,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外面的白叶,看她呆呆地一动不动,有些气急败坏地招呼她进来:“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帮忙!”

白叶将信将疑地走进门,看到旁边已经有两个装满绣衣的纸箱子,虽谈不上整整齐齐,但也还算是用心叠过,只可惜手法属实差点劲。

“你在整理?”

徐咏斯忙活了一晚上,此刻口干舌燥,他喘了口气,把叠衣服的工作交给白叶:“你来你来,这应该是你的强项。”

白叶把歪歪扭扭的绣衣重新叠好,然后装进袋子,看到徐咏斯正岔着两条腿,大口大口地喝水。环顾一下店面,发现所有的绣衣都已经收拾好了,分别装进了两个大纸箱,三个小集装箱和若干个小袋子里面。

徐咏斯对白叶说:“你去找个空柜子,我把它们收起来。”

白叶不禁感叹道:“你动作还真快。”

“既然决定要干还拖拖拉拉干什么,说好了一个月时间,我可一点都不敢耽误。”

跟自己一比较他还真是上心,白叶吐了吐舌头,给这些绣衣找好了长眠的地方,还念了句“阿门”,她是真不想再见到它们了。不过,那件特殊的“古董衣”她单独收了起来,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希望能给它找一个真正适合懂它的人家。

等到白叶从里屋出来,徐咏斯对她说:“我已经规划好了,其实你这店里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重新换两个灯泡,添几幅墙画,买两个展示柜挂墙上,软装设计一下,焕然一新是分分钟的事。”

徐咏斯说得极轻松,好像这些都是小儿科:“至于你这些衣架,全换成新的,买那种原木色的,跟地板搭。”

“牌匾重新找人定做一下,之前那个不要。对了,店名你想了没有?”

“唔……”

“没想是吧?没事,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就叫‘白锦记’,你明天就找人去做。”

“等一下,你这也太快了吧?”

“办事要讲究效率好不好,还是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有什么异议?没有?没有那就听我的,除非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案。”

徐咏斯认真起来和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一样,如果之前白叶还对他的靠谱程度表示怀疑,现在这份怀疑已经彻底打消了,但是她还是觉得太快了,她习惯了慢生活,有点适应不了。

“可是这些都是大事,不应该从长计议吗?”

“哪件是大事?都是琐事罢了,在我这能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从长计议。”

白叶有点晕乎乎的,被徐咏斯推着坐到了店内仅有的一个小沙发上:“现在就去选。”

下完命令,徐咏斯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他把店里里里外外扫了个遍,光是垃圾就倒了不下五回。“你是不是从来不干活?”他调笑地看着白叶,眼里是洞察一切的光。

“嗯……也会扫扫啦。”白叶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扫地和徐咏斯相比,简直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是从徐咏斯看自己的眼神也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看破不说破,彼此都懂就好。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越快越好吧。”

“我觉得最快也要到下周了,买的那些东西还好,主要是招牌……”

“我给你找,两天搞定。”

白叶惊叹于他的效率:“那你的意思……”

徐咏斯靠在墙上微微侧头,双手环抱在胸前,眉眼舒展,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容:“现在已经过了12点,所以准确地说我们后天就可以开业。”

这句话好像给白叶打了鸡血,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她突然变得亢奋起来,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店铺,在徐咏斯的帮助下,即将在两天后出现在众人眼中。什么睡觉不睡觉,都抛到脑后去吧,现在她一门心思就是赶快布置,然后期待那个瞬间赶快来到。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徐咏斯看到白叶积极起来,自己反而不着急了,他慢悠悠地站直身体,然后伸了个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打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哈欠,就像是慵懒的狮子,回了白叶两个字:“睡觉。”

“睡觉?”白叶愣了,“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徐咏斯自顾自地往里屋走,他的小床正在等着他,走到一半就被白叶拦了下来:“还有事情没干不是吗?”

徐咏斯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灯光洒在她的脸上,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剪影,她执着地看着自己,眼睛里一片清明,和期待。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她,依然觉得轮廓美好,五官挺恬,白净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瑕疵,在这么苍白的灯光下,皮肤仍仿佛散发着莹润的光。从欣赏美的角度来讲,她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徐咏斯手指动了动,可那股冲动终究被他按耐住了。

他勾起一抹调侃的笑,忽明忽暗的眼睛中泛起一丝邪气:“你指什么事?”

白叶突然感觉周身围绕着一股压力,而这危险的压力正来自于面前的男人,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他们两个人独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方圆几公里都没有一点声响,她忽然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慌。

就像姚丹宁说的,她胆子属实是有点大,敢孤身把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留在自己的店里。

白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讪笑了下:“我就是觉得马上开业了,店里还可以再收拾收拾。”

“那你说需要做什么,我照办就是。”他懒懒地看着她。

“比如……把衣服好好整理一下。”

徐咏斯盯了她一眼,感觉那个小女孩在自己的目光下又瑟缩了一下。他觉得真有趣,但也不想继续逗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等一会收不了场,他收敛了身上散发的压迫感,然后绕过白叶重新走回了衣架处,看着地上那堆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古着衣服。

他改了主意:“你说得对,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就帮你好好整理一下。”

看着徐咏斯蹲下身子,用衣架将衣服一件件挂起来,白叶也跑过来帮忙,她负责挂衣服,徐咏斯负责将衣服按主题划分,然后摆在不同的位置上。在这个夜里,他们将货架上所有的衣服都进行了重新排布,款式多尺码全的被放在了最优先级,而一些数量稀少的款式则被推到最后,留作补充或者活动款出售。

与上衣相搭配,他们又整理了相衬的下装,并且分为男女款,白叶为徐咏斯如此细腻的心思感到惊叹,他的细心与略有粗犷的外表显得如此不搭。

“这样顾客再也不用发愁买了衣服却不会搭配了。”他说。

天空破晓,外面甚至已经传来有人晨练的声音。白叶累得只想瘫在沙发里,她看着依旧活力十足的徐咏斯,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一样。

“你怎么一点都不累呢?”

徐咏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画画的时候,几天几夜地不睡,这才哪到哪?”

白叶想起自己大学期末考试前夕,她也裹着大被点灯夜读,成宿成宿不睡觉的样子,不屑地哼了哼:“好像谁没有这经历一样。”

徐咏斯笑笑,把白叶推出店门:“你回去睡个美容觉,别到时候挺着个熊猫眼参加开业仪式,美女可是用来珍惜的。”

白叶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眼睛乏得看什么都没有精神。她连哈欠都打不出来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她被一阵饥饿吵醒,浑身酸软没有力气,赶忙爬起来给自己吃了一块面包充饥。她不知道徐咏斯这会吃饭没有,想着反正自己也没吃,干脆买点东西到店里一起。

她来到店里,首先就闻到了诱人的烧鸡味,香得她胃液迅速分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徐咏斯看到她,举着吃了一半的鸡腿招呼道:“来啊,一起吃。”

白叶定睛一看,除了烧鸡,还有一锅米饭和麻辣香锅,边上还摆着两罐啤酒,其中一罐已经打开了。

“你从哪搞来这么丰盛的伙食?”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兜比脸干净,吃这么好哪像身无分文的样?

“隔壁美女看我孤身一人太可怜,所以好心要跟我同食,结果她家突然有事,就只能我一个人享用这丰盛大餐了。不过还好还好,小叶子你来得正是时候。”

隔壁美女?那不是……

徐咏斯眼尖地看见了白叶手里的餐饮包装袋,伸手接过来:“我看看你又带来什么好吃的?”

他三下五除二拆下包装,看着里面简简单单的两份简餐,似乎有些失望:“我这么辛苦帮你干活,就吃这个?”

白叶无视他装可怜的样子,伸手拿过其中一盒,语气有点酸酸的:“抱歉啊,我家就这条件,不过我看你这顿应该是没机会吃它,留着给你当晚饭吧。”

徐咏斯失笑,看着白叶板着个脸觉得特别可爱,连忙掰下一个鸡爪子恭恭敬敬地递给她:“老板别生气,吃个鸡爪消消火。”

白叶推开他的鸡爪,看着那只被撕得四肢残缺的可怜烧鸡,心想你自己吃肉,给我吃骨头。徐咏斯看出了她的想法,补充道:“鸡爪子挠财,咱家老板吃完财源滚滚来。”

白叶问:“你说的隔壁美女是谁?”

“就是卖花的那个。”

那不是李秀梅吗,因为她对自己的排斥,白叶对李秀梅向来避而远之,虽然是邻居,她却从来没主动跟她说过话。一个四十岁都没把自己嫁出去的中年女人,心里不是积压了太多的恨就是藏着太多的秘密,她可惹不起。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她和老白也不一定会受到那么人的排挤。

只是没想到,徐咏斯才第一天来,就跟那个她最讨厌的人勾搭上了。

见她神色不对,徐咏斯解释道:“你走后不久,我就看到她推着一车花来了,我看她动作有些吃力,就好心过去帮了一把,这才认识的。之后可能是她为了感谢我,所以送了点吃的给我。”

白叶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那么热心肠。

白叶将信将疑,筷子却是坚决不肯碰她送来的那些菜一下。徐咏斯吃的贼香,烧鸡就酒,想啥都有。吃着东西也忘不了八卦:“老板,你和那美女有什么过节吗?”

“过节谈不上,反正不怎么愉快就是。”

“讲讲,我现在毕竟给你打工,老板的忌讳就是我的忌讳。”

白叶见他神情认真,就简单给他讲了和李秀梅之间的不愉快,顺带着还说了老白也对她不理不睬的事情。

徐咏斯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调侃道:“这么说,没准这李姐早就看上你爸了。因为总是得不到你爸的关心,所以因爱生恨。”

白叶觉得他在瞎说,胡乱应付着:“那我可不知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李姐从此和你冰释前嫌,后天开业还能给你出几个花篮。”

白叶看着徐咏斯信誓旦旦的模样,脑子里画了无数个问号:“什么主意?”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礼多人不怪。”

“你让我给她送礼?”

徐咏斯觉得白叶还没有领悟到自己话里的精髓所在:“我说的礼不是烟酒糖茶那个‘礼’,而是你店里随处可见的‘礼’。”

白叶傻乎乎地看着他,她店里只有那些李秀梅看不上眼的衣服,送这些过去还不明摆着等着被扫地出门吗?

徐咏斯心里哀叹了一声,可能一个女生一旦长得漂亮,其他地方的优势就变得不那么明显。毕竟上天是公平的,像他这种皮相完美,智商又高的人不可能做到比比皆是。

“你开店是为了挣钱,想挣钱就要得到大众的认可,你怎么说服别人认可你的衣服?别跟我说你的衣服只卖给有缘人,没有天生就能和你契合的人,更多的都靠的是刻意的转化,让黑粉变路人,让路人变爱好者,让爱好者变成忠粉,这才是你要做的重中之重。”

“可能你说的是对的。”白叶心不在焉地,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徐咏斯翻了个白眼:“我说的就是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货源是一大因素不假,但是做生意的对象是人,你首先就是要学会怎么和人打交道。”

白叶觉得他说的真轻巧,要是真靠动嘴皮子就能把衣服卖出去,他徐咏斯估计早就身价上亿了。徐咏斯看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也不和她讲道理了,直接让她等一会给隔壁送一套衣服过去,还教给她了一套说辞。

白叶撇撇嘴:“你当我是小学生呢,还教我怎么说话。”

徐咏斯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不高兴那么明显,可不就是小学生吗,喜怒溢于言表,谁看她都能一眼看穿。

最终,在徐咏斯的参谋下,白叶挑了一件印有米色、黑色和红色花朵图案的丝绸绉纱连衣裙给李姐送了过去,她把徐咏斯事先交代好的说辞按照自己的语言习惯改动了下,对李姐说:“李姐,这是我们店里新进的古着,面料和花色都是最好的,我特意挑了一件送给你。”

李秀梅也知道最近老白不在,白叶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所以态度也挺和气,她走过来,客气道:“小叶,你看你,好端端地给我送什么衣服。”

“李姐,咱都邻里邻居的,有点什么事我肯定第一个要想着你。我知道你平时穿衣服最讨厌和人撞衫,穿上这古着之后,保证整个21街区找不到比你回头率更高的。”

李秀梅抿嘴一笑,表情舒展:“小叶啊,你比你那个刻板的老爹会办事,嘴还甜。你说他一天板着个脸,见谁也不打招呼,这生意能好做吗?”

白叶看徐咏斯教自己的话奏效了,也不紧张了,说起话来更自信了:“您说的是啊,这不我做主把店铺重新装修一下,进了一批新货,后天重新开业,你可一定来捧场啊。”

“新货?就是这个?”

白叶把衣服递到李秀梅手里:“您好好看看。”

“这个就是古着啊……”李秀梅喃喃着,手抚在衣服的小立领上,感受着面料的柔顺,“小叶啊,不是我说,这西方的衣服还真是不一样,比你们从前那些吓人的绣衣可好看多了。”

白叶笑而不语,看这样子,李姐是已经答应了。

把白叶送走时,李秀梅笑着说:“小叶你放心,哪天姐给你好好宣传宣传,多给你介绍点客人。”

徐咏斯靠在玻璃门前,笑吟吟地看白叶进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李姐就吃这套。”

“可她没说要给我送花篮。”

徐咏斯双手推着白叶的肩膀把她推进屋:“放心吧大小姐,送不送花篮的,后天看就知道了。”

白叶“唔”了一声,上网看起了挂画,这时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清脆的声音在店内飘荡,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凉的微风。

她循声望去,会是谁呢?

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白叶愣了一下,感觉他好像在哪见过。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清俊的脸上一双黑眸如子夜星辰,穿过层层叠叠的衣服架子,直看向白叶所在的地方。

“是你啊。”白叶听到他仿佛是呢喃了一句,嘴边还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容,温文尔雅地凝视着她,问道:“白先生在吗?”

白叶听到他的声音,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些熟悉了,这不就是昨晚向自己问路的那个男人吗?

她似乎听到自己身体里的细胞又开始躁动起来,就好像烧开水后咕嘟咕嘟冒起的小泡泡,雀跃着、澎湃着。

听他的口气,他应该是认识老白。可她怎么没听老白提过他还认识这么一个卓尔不凡的年轻男人,如果她早知道一定要让老白介绍他们认识。

不知道他来找老白什么事,这么关键的时候,老白竟然不在。

白叶心情有点急躁,她看到那个年轻男人朝自己走来,那双腿修长笔直,匀称挺拔的身体如同模特般,伴随着他的动作,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放大,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糟糕,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又来了。

徐咏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突然之间红了脸的女孩,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带着些许敌意看着缓缓走近的黑衣男人。作为一个攻击性很强的雄性动物,他不喜欢自己的领地有同样气场很强的同性存在。

白叶站起来,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服,局促地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你找我父亲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令尊。”黑衣男子了然一笑,接着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钟世敬,是第五感工作室的服装设计师,前些日子偶然来到这里,和令尊浅聊之下收获了不少灵感,今天是特意来拜访的。”

钟世敬,设计师。

白叶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几遍,觉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职业也让人心生向往。

“我爸他……外出旅游了。”她弱弱地回答道,她觉得自己在钟世敬面前显得特别渺小,说话的声音像蚊子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应该最近吧。”白叶含糊道。

钟世敬有些遗憾,眼神并没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