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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前文+后续

兮若无止 著

现代都市连载

最具潜力佳作《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赶紧阅读不要错过好文!主人公的名字为兰亭舟甘采儿,也是实力作者“兮若无止”精心编写完成的,故事无删减版本简述:前世,她是个草包美人,将一手好牌打烂,最终孤独地死于雪地。重生后,她回到了新婚那年,决心改写命运,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前世,她先后与两位男子结缘,一恩一怨。此生,她誓要理清这复杂的情感纠葛。面对隐忍克制的高岭之花与强取豪夺的纨绔世子,她将如何在爱恨交织中破镜重圆,实现自我救赎,一切尽在这场爱恨修罗场中。...

主角:兰亭舟甘采儿   更新:2025-04-08 05: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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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兰亭舟甘采儿的现代都市小说《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最具潜力佳作《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赶紧阅读不要错过好文!主人公的名字为兰亭舟甘采儿,也是实力作者“兮若无止”精心编写完成的,故事无删减版本简述:前世,她是个草包美人,将一手好牌打烂,最终孤独地死于雪地。重生后,她回到了新婚那年,决心改写命运,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前世,她先后与两位男子结缘,一恩一怨。此生,她誓要理清这复杂的情感纠葛。面对隐忍克制的高岭之花与强取豪夺的纨绔世子,她将如何在爱恨交织中破镜重圆,实现自我救赎,一切尽在这场爱恨修罗场中。...

《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书房外的月色散尽,一丝晨光从远处透出,一整夜,甘采儿便这么枯坐着,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未绣完的荷包。

他知道,他的囡囡,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一天他能出面拦住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再逃再躲?是不是他就可以留下她?

甘采儿是极恨甘采儿的,恨得有些彻骨。她是怎么能,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抛下他的!!

当初升的阳光洒进书房,甘采儿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甘采儿病倒了,高热不止。

太医来兰府一日诊两次,他摇头叹道。

“风寒好治,但心结难解。太傅大人,凡事还是得想开些,不然用再多的药,也是枉然。”

甘采儿阖眸,不语。

当他能离开病榻时,身形越发的清瘦,气度也越发淡漠,难辩喜怒。

沈云曦牵着兰芙的手,远远望着甘采儿的身影,轻叹:“芙儿,这人呀一定要长嘴,不然会抱憾终生的。”

兰芙眨眨大眼睛,小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娇声道:“母亲,芙儿长了嘴巴的。”

沈云曦莞尔:“嗯,芙儿长了嘴,日后定会幸福的。”

甘采儿去鹿鸣书院读书后,甘采儿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业。

魏玉兰帮她挑的这间绣庄,在旦州府名气并不显,但生意却很好。

霓裳阁位于胭脂巷口,老板叫芸娘,是一名绣娘。她与魏玉兰是旧识。

“你就是玉兰的女儿?”芸娘身材娇小,面容姣好,脸上一派和气,让人心生亲切。

“嗯。”甘采儿点点头,然后递上一个食盒。

“这是娘做的桃花酥,她说您最爱吃,专程让我给您捎些来。”

“呵,她还是老样子,总拿吃食打发我。她以为我还是十五六岁小丫头吗?”

芸娘面上虽嫌弃,但手却实诚地早早接过食盒。

甘采儿抿嘴笑。

芸娘打开食盒,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场,拈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送,随后舒展开双眉,笑得眯起眼。

“哎呀,想了好几年的味道,今儿可算又尝到了。”

一连吃了三块桃花酥,芸娘这才拍了拍手上的饼渣,道:“真难为你娘了,离开旦州府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我的绣庄呢。”

“看在桃花酥的份儿上,我就应了她。”

“我这霓裳阁虽不大,但一年下来千八百银子的进项是少不了。你且拿三百两银子来入股,我分你二成利。”

“小丫头,你看如何?”

甘采儿没做过生意,对经商也一窍不通。不过她信任魏玉兰,她给自己挑的铺子定然错不了。

她当即掏出银票拍在桌上,毫不犹豫就与芸娘签下契约。

甘采儿的干脆利落,深得芸娘喜欢。此后,店里的各项事务,她都手把手的教给甘采儿。甘采儿也勤快,几乎是每日必到霓裳阁。

来的时间久了,甘采儿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胭脂巷”,顾名思义便知是一条烟花柳巷,因此店里的主顾大多是巷内各秦楼楚馆的姑娘们。

虽然姑娘们有钱,买起新衣来也都不眨眼,但姑娘们就那么多,花出来的钱,始终也只有那么多。

若她只想赚些贴己钱,那是没问题,可想凭此让甘家在旦州府立足?就差得太远。

“芸姨,我看店里的订单大多都是巷内姑娘的?”甘采儿道。

“这是自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霓裳阁开在胭脂巷,可不得多做姑娘们的生意嘛。”芸娘笑道。

“旦州府可是州府,城中达官贵人众多,富豪乡绅云集。霓裳阁不论是绣工还是面料,都是一等一的,为何不做做这些人的生意?”甘采儿不解。



这一晚,墨逸院叫了一夜的水。

到了第二日晌午,甘采儿才堪堪能在床上动弹几下。

小红扶着她起床时,见她一身斑驳的痕迹,不由吓了一大跳,都快哭了。

“小姐,姑爷下手怎么没个轻重,你看看,身上都快破皮了。”

甘采儿扫了一眼自己,也十分无语。知情的,道她是经了欢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上堂受刑了。

好在一身痕迹看着吓人,其实并不疼。只是酸涩难当,让她酸疲无力。

怎么这没吃药,反比吃了药那时还猛?还是说,年轻的甘采儿根本就经不起撩拨?

前世也是这样的吗?

甘采儿闭上眼,回想着前世。然后,一些恣意放纵的画面,从封尘的记忆深处跳出来。

甘采儿捂住了脸。

好吧,果然是年轻人惹不得。不仅是年轻的甘采儿惹不得,年轻时的自己更是惹不得。

那时的甘采儿,真是勇猛、无畏,没有任何拘束。虽然人很傻,但心是赤诚的。

只是这颗心,甘采儿不稀罕罢了。

对于甘采儿突然转性,想让自己去鹿鸣书院的事,甘采儿并没很在意。

因为书院怎么选,他自有考量。他的路,他的前途,将要去往何方,他都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会让人左右,任何人都不行。

来年二月,冰雪消融时,竹山县在县城举行景和四年的县试。

甘采儿毫无意外的通过了县试。他不仅是通过考试,还拿到了案首。

甘采儿在清水镇大摆流水席,以示庆贺。而且但凡有上门说好话,讨口彩的,她都包了大红包。一时间,兰宅往来者众,络绎不绝。

“阿采,你眼光真好,一嫁就嫁了一个案首。唉,当初我怎么就没先下手呢?”朱小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感叹着。

“因为你眼瞎呗!”甘采儿白了她一眼。

朱小筱是朱员外的孙女,比甘采儿小一岁。她与甘采儿不打不相识,两人一路从小打到大,后来成了铁闺蜜。可以穿一条裙子,也可以扯对方头发,撕对方衣服那种闺蜜。

“啧,啧,阿采,你看你这粗俗的言谈,真不知甘采儿看上你什么了!”

“当然是看上我长得好看,所谓才子配佳人嘛。”

“阿采,你能要点脸吗?”

“呵,谁是清水镇第一美人,你出去打听打听。”

“甘采儿,你是不是想打架?!”朱小筱怒了。

朱小筱与甘采儿结仇,就是因为“第一美人”的归属。朱小筱长得也很美。

朱员外是举人,年轻时做过几个地方的县令,后来年纪大了,就致仕回到清水镇。

朱小筱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她的美有书卷气,也有大家小姐的温婉清丽,是难得的江南水乡美人。与甘采儿张扬艳丽的美,完全不同,难分伯仲。

至于为什么是甘采儿得了“第一美人的称号”?哦,那是她凭实力打赢来的。

甘采儿五岁那年,清水镇观音诞有花车游街,要选一男一女两个幼童扮做观音坐下仙童。甘采儿想去,朱小筱也想去。因为朱小筱更文静秀丽,所以镇上准备让朱小筱上。

甘采儿当场就不干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宠着惯着,哪有自己看上的让别人得了去?于是,她二话不说,像小炮弹一般对着朱小筱冲过去,然后就开始扯朱小筱的头发......

朱小筱被她扯得哇哇大哭,在朱母一连串愤怒的“不成体统没有教养”声中,甘采儿如愿当上了小仙童。

从此,朱小筱和甘采儿就结下梁子。

后来两人只要一碰面,就要打起来。最开始朱小筱只会哭不会还手,被甘采儿压着欺负,打过几次后,朱小筱也开始手口并用,会扯头发,会挠人了。

再后来,两人打着打着,就成了闺蜜。从哪一天开始转变的呢?是她帮朱小筱赶走小混混,还是朱小筱追打她时扭了脚,她背朱小筱回家?甘采儿已经记不得了。

前世朱小筱日子过得不算幸福,她嫁了一个秀才,那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品行却不佳,好赌。他输光了朱小筱的嫁妆,还打人。听说朱小筱后来和离归家了。

她就说嘛,朱小筱眼光不好。这一世,她断不能让那秀才再得逞。

“对了,你让我帮你找祖父打听进士的事,是想干嘛?”朱小筱问。

“我想让夫君去鹿鸣书院读书,需人举荐,举荐人至少要进士出身。”甘采儿道。

“哦,祖父说了,清水镇就从没出过进士,不仅清水镇没有,就连竹山县也没有。要找的话,只能去州府打听。”

“我听祖父说,最近有京都翰林院的人要来旦州。整个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邀请他一聚。我觉得这些聚会上,肯定有很多进士出身的人。”

甘采儿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朱小筱肩上,开心道:“小筱,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

朱小筱被拍得一个趔趄,她揉了揉肩膀,沉默片刻后,道:“阿采,你家甘采儿是不是很扛揍?”

甘采儿扛不扛揍,甘采儿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很扛咬。

甘采儿身材高挑颀长,看上去有些削瘦,显体弱,其实不然。他身为兰家长子,要照顾一家人,砍柴挑水这些重活儿、苦活儿他都上,所以胳膊上全是贲张的肌肉。

甘采儿常常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硬梆梆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肌肉,连个牙印都留不下。思及此处,她脸不由红了一瞬。

朱小筱注意到了甘采儿突来的脸红,不由凑到她近前,八卦地道:“你还真打过他呀?那最后输了还是赢了?”

甘采儿一把推开朱小筱的脸,面无表情道:“你想知道输赢,不如我们现在就打一架。”

“哈哈哈,我才不陪你发疯呐。”

朱小筱在墨逸院吃饱了、喝足了,才带着婢女,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回了家。



既然兰亭舟不喜欢自己,那这一世,就不再委屈他。

想来前世兰亭舟与自己十年的婚姻,对他来说是何等艰难的忍耐。

甘采儿抿紧了唇,眼前闪过沈云曦的身影,还有兰亭舟望向她欣赏和喜悦的眼神,那是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

兰亭舟在她这里多是隐忍、克制,不被她蠢得恼怒,就是被她撩拨得失控,独独没有过欣喜和赞赏。

兰母走了。

“还不出来?”清越的声音响起。

甘采儿抹了脸上的泪,低着头爬出床底。

兰亭舟默默看着甘采儿,心里奇怪,一向娇纵跋扈的人,今日怎么肯如此委屈自己?

甘采儿灰头土脸从地上站起来。兰亭舟见她眸子微红,似哭过了?他心中微微一拧,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伸出手,想将甘采儿拉入怀里,替她擦擦脸。

甘采儿却侧身一步,避开他伸来的手,向他屈身行礼:“今日之事是妾身冒犯,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罢,甘采儿裹紧外袍,快步冲出书房。

兰亭舟本能地追了两步,后又想到什么,生生顿住脚步。望着甘采儿仓惶离去的背影,他缓缓坐下。

看来自己与母亲的对话,都让她听了去。母亲没说错,她非他理想妻子,甚至是从未想过的妻子类型。

兰亭舟出生书香世家,从小泡在各典籍之中长大,小小年纪就熟读四书五经。

在他心目中,他的妻子应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女子。夫妻之间也应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不是像甘采儿这样......呃,痴缠不休,索求无度。

在兰亭舟眼里,甘采儿大胆、粗鄙、头脑简单、一根筋,却也明媚动人。他觉得甘采儿似一团火,如骄阳烈焰,浑身上下都燃着霸道的,能灼伤人的温度。

兰亭舟自有傲骨,他被甘采儿逼着成亲,心里极为抗拒,也不忿。但她又实打实的对兰家有恩,他便忍下这口气,只当自己为报恩情,以身抵债。

兰亭舟望着桌上的青花瓷空碗,抿紧了唇。

让她早些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好。省得她执念太深,又想层出不穷的花招。

甘采儿一口气跑回墨逸院。小红见她风一般地跑回来,开始不由一惊,而后看清她身上胡乱裹着的袍子,便捂嘴直笑。

“小姐,这大半夜的,你还回来干嘛?”小红打趣道。

甘采儿瞪了小红一眼,默默往房内跑。

“小姐,你要不要沐个浴?”小红凑到她近前,笑得暧昧。

“你这作死的丫头,还不快去烧水!”甘采儿羞恼。

“欸,奴婢这就去~~~”小红哈哈地笑着跑出去。

甘采儿被甘茂国从小宠坏了,养歪了,小红自然也是歪的。正所谓仆肖其主,主仆二人全都是无法无天的性子。

墨逸院原是兰亭舟的居所,他与甘采儿成婚后,由于兰母要求严格执行初一、十五同房的规矩,所以兰亭舟搬去书房歇息,墨逸院便成了甘采儿一个人的闺房。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前世的甘采儿会觉得委屈,而如今的她,却觉得安心。她想放过兰亭舟,也放过自己,不再拧巴,不再较劲,不再一门心思去求兰亭舟的真心。

助兰亭舟早上青云,帮他幸福圆满,是甘采儿今生的心愿之一。

她裹紧身上的外袍,觉得十分疲惫。重生回来才半日,心神还未稍稳,便“忙忙碌碌”了大半天,她看了一眼身上斑驳的痕迹,捂住了脸。

现在急需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和离,二是书院。

甘采儿知道,自己迫使兰亭舟成亲,是兰亭舟一生中最屈辱的事。更何况,兰亭舟日后会遇上真正与他琴瑟和鸣的女子,他真正的良配。

错的事,总得要改过来。不过,成亲半年自己就提和离,怕是对兰亭舟又一次伤害。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当下比和离更紧要的是书院。

兰亭舟前世三元及第,仅凭四年时间就登顶状元,成为大雍国二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轰动一时,传为佳话。但没人知道,兰亭舟科举之路走得异常艰难,主要问题就出在书院上。

对于明年的县试,甘采儿并不担心。一是这种小考,兰亭舟闭眼都能考过;二是清水镇就算再小、再偏远,可在竹山县那也是数得着的。镇上的启智书院每年也要考一两名童生出来,没人会意外。

甘采儿担心的是之后的院试和乡试,特别是乡试。前一世,在参加乡试前,兰亭舟已声名鹊起,有了少年才子的美誉,因而受人排挤,嫉妒,还遭人暗算。

乡试开考前一月,兰亭舟被人举报书院为他身份造假,还买通数位落榜考生做证,让他差一点取消被秀才功名,无缘乡试。

幸而一位大儒惜才,出面担保让兰亭舟先参加考试,考后再详查相关情况。若举报属实,则取消兰亭舟所有成绩,自己愿同担问责。

后来,兰亭舟在乡试中一举夺魁,拿下解元。但这段公案一直影响他很多年,哪怕是在他金殿折桂后,景和帝都还下令重查此事。

所以,让兰亭舟去一个声名好,份量足,有名师坐镇,学风严谨清正的书院,是眼下最迫切,也最紧要的事。

只是一个好书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甘采儿决定回家一趟。


甘采儿抬起头,再看了眼青砖碧瓦的深宅大院,而后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离开。

离开卫国公府后,甘采儿并没有沿路返回城南,而是去了城东。

此时,大雪已停,但天空仍灰蒙蒙一片,远处有黑云压顶,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雪。

从城西到城东这一路,甘采儿走得更慢,喘得更厉害,一呼一吸之间,似有冰碴子割着喉咙。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觉得自己永远都走不到想去的地方。

但凭着一股执念,终是在傍晚时分,甘采儿一步一挨地挪到了翰林大学士,当今太傅大人兰亭舟的住处。

她拐到兰府的东北角,伸手叩响角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夫人,您来了。”

“章伯,可别再这么叫。我早就不是这里的夫人了。”甘采儿捏了捏衣摆,局促地站在那里。

兰家老仆这一声“夫人”,让她羞愧难当。想当年,是她亲手背刺兰亭舟,让他沦为全京都最大的笑柄,让他颜面扫地,还差点影响到他仕途。她本是没脸再来兰府,但......

“夫人是来看小姐的吧?”

甘采儿点点头。

“小姐在小花园堆雪人呢,她说要堆一院子的雪人,现在应该还没离开。”

“谢谢章伯。”

甘采儿道完谢,熟门熟路往宅子里走。

兰府不大,没走多久,甘采儿就在花园里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穿着红色滚毛边锦袍,正欢喜地在园中蹦蹦跳跳,很是活泼。几个婢女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摔着。

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正是甘采儿的女儿,孟芙。

甘采儿躲在假山后,近乎贪婪地看着孟芙,看她拿小铲子铲雪,看她堆雪人,看她与婢女们打雪仗,看她输了撅着嘴耍赖......

甘采儿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放不下。

直到,一道清婉的声音响起。

“芙儿,你在雪地里玩了一下午,该歇一会了。”

随着这道声音,一位少妇缓缓走进花园。

一身白狐大氅显得她既雍容又清雅,身后跟着一位嬷嬷和两位婢女,她们举止谦卑恭敬,一看就规矩极好。

孟芙见到来人,扔了手里的小铲,开心地扑过去,奶气奶气撒着娇:“母亲~~~我再玩会儿呗~~~”

妇人蹲下身来,掏出手帕,细心地给孟芙擦拭额头的汗,柔声道:“你今日玩得太久,当心着凉。若没尽兴,明日再来便是。”

“哦~~~”孟芙虽不太甘愿,但仍是乖乖点头。

甘采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又酸又涩,还有一丝羡慕。沈云㬢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骨子里透出的端庄娴雅,从容大气,是她几辈子也模仿不来的。

由她来教养芙儿,应是再好不过,总比芙儿跟着声名狼籍的自己好上千百倍。

甘采儿抹了抹眼泪,强压下心中不舍,转头往角门走去。临出门前,她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递给章伯。

“章伯,这个荷包烦劳你找个机会给芙儿。只是,别告诉她是谁给的。还有......”

“老奴省得,夫人来过的事,断不会让任何人知晓。”章伯很了然地接口。

甘采儿感激地看着章伯。她能偷偷来看女儿一眼,全赖这位昔日老仆给她行方便,打掩护。

她接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章伯,是一双棉护膝。

“我女红不好,针脚难看,但好在这护膝结实保暖,还望你老人家不嫌弃。”

“这,这,哪里使得呀~~~”

不待章伯推拒,甘采儿将护膝塞到他怀里,然后转身出了角门。

此时的天色,已经泛黑,不是夜色将近的黑,而是黑云压城的黑。

甘采儿从兰府出来,站在街口,望着街上家家户户透出的灯火,听着各家热闹的笑语,突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往去往何处。

今日是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何处是她的家?

天地之间仿佛没一个地方真正属于她,也没有一个家等着她归。

甘采儿落寞而疲惫地往城南走去。

甘采儿刚出角门不久,一个欣长的身影走到章伯近前。

“她走了?”

“回大人,夫人见过小姐后,就走了。”

“嗯。”

兰亭舟淡淡应了声,却站着一直没走。

章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后者目光停在自己手上。章伯低头一看,手上正拿着一只荷包和一双护膝。

于是,他朝自家大人举起两件东西,笑呵呵道:“荷包是夫人送给小姐的,护膝是她心疼老奴,给老奴御寒的。夫人真是有心了。”

“呵,做工如此粗糙,也敢拿来送人。”兰亭舟冷声。

说罢,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章伯。

“将玉佩拿去给芙儿,至于护膝,你去账房领点银子,自去买一套好的。”

而后,章伯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人拿走了小姐的荷包和自己的护膝。

章伯捏着玉佩,一脸无语。

“今年天寒,让人多送些银炭和棉衣过去。”

远远的,传来兰亭舟清冷的声音。

另一边,甘采儿快到城南时,“轰!”地一声巨响,天空忽地起炸雷!

甘采儿惊得一下摔倒在地,脚踝处蓦地传来钻心的疼痛,再也动不了一分。

随着巨雷响起,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狂风裹挟着雪粒,凶猛地袭卷了整个京都。一时间,天地之间飞雪漫天,阴风怒号,卷起层层雪浪......

暴风雪来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冰雪,甘采儿极为艰难地向前挪动着。可没过片刻,她就被冻得没了知觉,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

她瘫倒在雪地里,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天,‌怔怔地,不言不语。慢慢地,‌手脚渐渐冰凉,‌目光也散去。

在最后一抹‌意识消散前,‌甘采儿想,自己死在此处,竟是连座坟都没有,哪怕是座荒坟也好呀。

回望她这一生,真是可笑、可悲、失败又荒唐。

而此时的皇宫,却在热闹又温暖的歌舞升平中接到一份急报,传出一个让整个京都震动的消息:早在战场上阵亡,已入土四年的卫国公,诈尸了!

“宣!快宣!”景和帝兴奋道。

与此同时,甘采儿终咽下最后一口气。

狂风吹过,暴雪彻底将她掩埋。

只余下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甘采儿死了,死于景和二十四年,大年三十这日。

孟煜也于这一日,终于完成诈死诱敌的重任,重新活过来。


甘茂国和魏玉兰就是死在这场大水里。

后来有人举报,说甘家卖给官府用来修堤固坝用的竹条全都是陈竹,烂竹,达不到要求。经查实后,甘家被罚没了家产,甘宝源也锒铛入狱。

甘采儿后来常想,如果甘家能早些离开清水镇,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场水患?是不是也不用参与到修堤坝的工程里?

所以,重生回来没多久,甘采儿就给甘茂国和魏玉兰建议过,说可以将甘家生意重心转出清水镇,往竹山县或者旦州府去。

只可惜,两人对此都不上心。

甘茂国从来就没什么雄心壮志,他觉得守着清水镇,踏踏实实把生意做好,衣食无忧,做一方富家翁,便是很好了。

甘采儿说得多了,他就吹胡子瞪眼,对她生气,你为了夫婿竟是要鞭策你爹上进?

甘采儿无语,只好住口。

至于魏玉兰,她前半生见惯了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生活,后半生只想安稳地度余生。对于再扩展什么生意版图,她是一丁点兴趣都无。

见爹娘都说不通,甘采儿只好筹划着自己上。

可她脾气倔,性子直,心里存不住事儿,人又冲动,实在不是经商的料。

前次她说想赚钱时,魏玉兰给她的建议就是入股。找一两家有前途的商铺,拿钱去入股,然后等着分红,虽然赚得少些,但也是不错的生钱途径。

最后,在魏玉兰给她列出的一大堆的铺子中,她挑了一家开在旦州府的绣庄,霓裳阁。

魏玉兰十分诧异:“你竟选绣庄?”

要知道甘采儿从小到大完全不碰针线,她最不爱做的,就是女红。

甘采儿挽着魏玉兰胳膊笑:“绣庄多好呀,好看的料子,好看的绣样,都能先旁人一步,第一时间挑选!”

原来这样,魏玉兰一笑。这倒是甘采儿的风格,但凡好的东西,都要抢先一头。

而魏玉兰所不知道的是,不喜女红、不碰针钱是三十三岁前的甘采儿,三十三岁后的甘采儿虽仍是不喜女红,但能绣,会绣却成了她唯一谋生的手段。

兰母谢琼芝会得一手好绣功,她的双面异绣,号称京都一绝,求之人甚多。

甘采儿与兰亭舟成婚后,有一段时间,兰母曾每日都让甘采儿到跟前来,押着她学刺绣,磨她的躁性,也拘着她,不让她去骚扰兰亭舟。

初时,甘采儿一心想讨好兰母,也曾尽心学过一段时间。

后来,兰母管束她越紧,老是阻着她去见兰亭舟,再加上她实在不耐烦这些细致的活儿,反骨一生,便撂了绷子,再也不学了,气得兰母大病一场。

也就是这不到半年的苦练,让她有了一技之长,在生命最后的两年中,能赚些钱糊口。

刺绣,是前世甘采儿唯一会的技能。

绣庄,便是她今世选择开启新生的起点。

自从知道兰亭舟要换书院后,兰母就催着他二人早日去旦州府。

兰亭舟想着要去拜访的人,甘采儿惦记要去看绣庄。

于是,二人也就早早收拾好箱笼,驾着马车,带着下人,踏上去往旦州府的路,开启新生活。

前世,兰亭舟在中举之前,就没离开过清水镇,甘采儿自然也没有在旦州府生活过。

此行将是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经历,甘采儿不由既忐忑,又雀跃。

忐忑的是,前路全然未知。

雀跃的是,正是这份未知,代表前世的一切,都可以修正。


“书呆子,你真会画画呀?”朱小筱探头往书案上瞧。

突来的女声,惊得韦石安差点将笔—把扔出去。

他—脸惊慌地回头,见是朱小筱和甘采儿两人立在他身后。—瞬间,又涨红了脸。

然后,他猛地又扭回头,只将背影对着两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们,怎会在此?”

“我们是来秋游的,为何不能在此?”

朱小筱见韦安石—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那,你,你们不是,不是该在凉亭里吗?”韦安石背着二人说话,半分不敢回头。

朱小筱气笑了:“观景台上写你家名字了?我就不能来看看?”

“你,你,你......”

“韦兄淳朴单纯,还望二位小姐莫戏耍于他。”书案旁另—男子实在看不过眼,出声替韦石安解围。

朱小筱脸—红,收敛了嬉笑,端正了姿态,朝那男子柔声道:“并非是我想戏耍韦公子,只是在亭中听说韦公子画技超凡,便想来看看,看他画了何物。”

“吴三公子舞剑,韦兄有感而发,故而作画。”那男子也温言道。

“哦,那画完了吗?”朱小筱又探了探头。

“画完了。”

不待那男子出声回答,韦石安直接开口回应。然后,他又往边上移了移,将画好的画作展现在朱小筱面前。

那是—幅大写意的泼墨舞剑图,瀑布的雷霆之势,舞剑者的飘逸灵动,皆跃然纸上。隔着纸章,都能感觉到—人—瀑之间的豁达肆意。

“画得真好!”朱小筱由衷赞美道。

甘采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韦石安的耳根儿由白—点点变粉,再变红,直至通红。

不过就是朱小筱夸了他—句。呵,还真是淳朴天真呐。

甘采儿觉得有戏。

毕竟现在的韦石安还没有名满大雍。他比兰亭舟小二岁,算来今年才十七,可以先下手为强。

她心情很好地向四处张望,突然她眼神—震,盯着左前方。

—位身着缁色长袍的男子正在栏凭观瀑布。

打死甘采儿,她也不会认错,此人正是前世诬陷兰亭舟身份造假的,黄庭海!

“阿采,你怎么在这里?”

正在此时,众人身后响起—道清洌的嗓声。

这声音甘采儿十分熟悉,她不由身子—僵,缓缓回头。

果然,兰亭舟正站在她身后,眸色淡淡,只是脸色好像有点黑?

刚才她—心想着给朱小筱择夫婿的事儿,全完然忘了兰亭舟也在这里。

兰亭舟这人—向极讲礼仪,自己这样不顾男女大防,从女眷那边偷偷溜到男子这边,还擅自搭讪其它男子......呃,他不气死才怪!

“大表哥,你这也是来看韦公子画的?”甘采儿当即满脸堆笑,笑得十分讨好。

兰亭舟淡淡扫她—眼,并不理会她,转而韦石安行了—礼,道:“表妹与她小友二人顽劣,出言无状,若冒犯到韦兄,还请见谅。”

“兰兄言重了,不过是闲言几句,谈不上冒犯,不必在意。”韦石安连忙搁下笔,也回了—礼。

“阿采,此处非你们该来的地方,还不快些回去。”兰亭舟这才转过脸来,对甘采儿二人轻声训斥道。

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撮合朱小筱与韦石安,而且她还看到了黄庭海,甘采儿怎会甘心离开?

她双眸大睁,使劲瞪着兰亭舟,然后眼风往朱小筱身上—飘。

“大表哥,今日可是秋游,哪用里讲那些陈规旧俗。”

兰亭舟看懂了甘采儿的暗示,这是看上韦石安了?


甘采儿醒来时,天色已暗。这番缠绵竟是从正午直接到了入夜?

甘采儿张了张嘴,这才发现嗓子早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她扶着腰,颤颤巍巍从床上坐起来。

她真不知前一世的自己,敢给甘采儿下药助兴,到底是脑子进了多少水?!

甘采儿是很古板,也是很克已复礼,可不管再怎么样......十八岁,他如今是十八岁呀!正是青春年少,年轻气盛之时!

他那精神气儿,那身子骨,连上山打熊都不带怵的!

前一世的自己,铁定是疯了吧?

甘采儿斜倚着床头,看着窗外月上中天,一遍又一遍,默默唾弃着从前的自己。

书房内燃着一豆灯火,灯下甘采儿正静心读书,他敛目沉静,披发而坐,难得宽袍大袖,不拘礼法。端的是萧萧肃肃,潇洒不羁。

甘采儿幽幽一叹,要是这一幕,让其它女了子瞧见,又不知要迷倒多少芳心?

甘采儿在清水镇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仅因为他是清水镇最会读书,最有才华的男子,更是因为长得好看。

每日里,在他字画摊前有事无事驻足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全是清一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为看他一眼,不少人宁要绕远路,多走半个时辰,也要打他摊前路过。

不过,甘采儿虽有名,但若与甘采儿相比,那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甘采儿也很美,是小从到大一直都美的美,妥妥的清水镇第一美人。而且除了美,她还是清水镇第一有钱的女子兼第一恶女。

她爹甘茂国是清水镇首富,镇上一大半的产业都是甘家的。

甘茂国有两个儿子,但女儿只得一个。因而甘采儿极为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就养成了她不能吃苦,不能受累,说一不二,娇气又跋扈的性子。

兰家世代读书人,甘家世代商贾,按说这两家不搭界,奈何甘采儿对甘采儿一见钟情,非卿不嫁。

甘采儿原本也入不了兰家的眼,可她实在砸钱太多,而且极为离经叛道。

甘采儿这人啥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家贫,贫得连一日三餐都保不齐。加上他还有一个常年需服药的母亲,所以兰家真是隔三岔五就揭不开锅。

甘采儿摆摊卖字画,那是看人的多,真正肯出钱的很少。毕竟清水镇有闲钱的人家,也不多。

甘采儿从见到甘采儿的第一眼起,便被迷了心智,而后日日跟在甘采儿身边,任甘采儿怎么赶也不走。

兰母每日的药钱,她抢着付了;甘采儿想要的孤本,她买来送了;兰家揭开不了锅,她就日日送餐;甘采儿弟弟被人欺负,她挽着袖子就上,还押着人来道歉;甘采儿被大姑娘小媳妇偷看,她就坐在他摊子前,凶巴巴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甘采儿板着脸,问:“甘姑娘,你到底意欲何为?”

甘采儿眨着眼,笑着回答:“兰哥哥,我要做你娘子呀。”

甘采儿顿时一张脸涨通红,指着她的手指头都气得发抖:“你,你,不知廉耻!”

然后,他扔下字画摊,气呼呼地跑走了。

那一年,甘采儿八岁,甘采儿十一岁。

后来,甘采儿见了甘采儿就躲。可清水镇就那么点大,甘采儿总能很快找到他。再后来,甘采儿也不躲了,只冷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甘采儿也不生气,兀自开心地跟在他身旁。他不说话,她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说很久。

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着,一晃就好多年。

直到有一天,甘茂国去找兰母。

甘茂国拿出一本账簿,上面记录着兰家到清水镇的六年,甘采儿给兰家所有的花销,零零总总共有五百两银子之多!

要知道清水镇的普通人家,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这五百两银子中占最大头的,是兰母每日的药钱。

甘茂国笑着说自己并非是来讨债,而是愿以这本账簿再加二千两银子做嫁妆,与兰家结秦晋之好。

兰母当下大怒。

她出自世代书香的谢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几曾受过如此大辱!

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

“我兰家,绝对不卖儿子!”

“甘老爷放心,甘姑娘给兰家花的钱,兰家会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若你不放心,现在我就打欠条与你。”

“章力,拿纸笔来!”兰母大声呼喝。

“不用,不用这样。”甘茂国慌忙起身,连连摆手,满脸堆笑道,“兰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甘老爷不要欠条,那便请回吧。我一寡居妇人,不方便久见外男。”

兰母冷冷扔下一句话,直接起身进了内室。

甘茂国满脸的笑无奈僵住。其实,他不是不知拿着账簿来议亲不妥,可他没办法。之前他也有请媒人来提亲,但全被兰母婉拒了。

想起自家那不争气的女儿,一颗心全拴在兰家小子身上,他这当爹的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恩威并施。只是没想到,兰母竟是如此刚烈之人。

果然不愧是京都来的人。

甘茂国搓搓手,叹了口气,囡囡若嫁不成兰家小子,指不定要哭多久呢。唉,还是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这厢,甘茂国叹着气走了。那边,兰母回到内室后,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地上。

“章力,去把那个不孝子给我叫回来!”兰母厉声道。

章力是兰家老仆,他连忙应了一声,去寻甘采儿了。

甘采儿为甘采儿砸钱的事,兰母之前全然不知。谢家世代书香,她从小恪守清规戒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抄家后,她深知家中境况窘迫,所以即使身体病弱,也仍日夜不停做绣活,然后让甘采儿拿去卖了换钱。

她的双面异绣曾是京都一绝,求之人甚多。她以为,家里的开销都是她绣品和甘采儿字画赚来的。可谁知,竟是全是甘采儿出的钱!

突来的真相,让她差点呕出口血来。

可她未曾深想过,清水镇一偏远小地方,哪来那么多人买字画和高档绣品?

若不是她每日的药不能断,甘采儿是断不会接受甘采儿的银钱。万事开头难,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往,六年下来,便有了那厚厚的账簿。

甘采儿回家后,兰母扔了一张纸在他面前,上书几个大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甘采儿在兰母的屋外跪了一整夜。

得知此消息的甘采儿果然哭了。她窝在家里闷头哭了好几天,谁劝也没用。还没等甘茂国这边想出更好的办法,就有人跑到甘采儿面前,给她支了招儿。

这日傍晚,甘采儿收了字画摊,刚回到家,便听到“砰”地一声,大门好像让人踹开了。他忙出屋来查看,就见甘采儿哭得梨花带雨,立在他家门口。

甘采儿这一举动,引来无数人围观。

“甘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甘采儿铁青着脸。

“甘采儿!我心悦于你,你为何不肯娶我。”甘采儿哭得大声,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甘采儿一身酒气,身形摇摇晃晃,甘采儿暗暗着恼,这人是喝了多少酒,跑来发疯?

周围的人见状兴奋起来,纷纷对两人指指点点。

“甘姑娘慎言。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为人子女者,不得妄议。”

“不,我就要嫁你!”

甘采儿哭闹不已,且一边哭一边往甘采儿这边来。快到他身前时,只见甘采儿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甘采儿怕她摔着,略有迟疑了,没立即闪避。

于是,他被甘采儿抱了个结结实实。

就这样,当着众乡亲的面,甘采儿挂在甘采儿身上......

“下去!”甘采儿咬牙切齿。

“不!”

甘采儿借着酒劲一股脑地撒泼,对着甘采儿又抓又踢。最后,还很“不小心”地,扯掉了甘采儿的腰带,扒了他半身衣袍......

时值盛夏,于是,所有人都看到甘采儿敞衣露怀地站在那里,怀里还有个姑娘。

甘采儿死死咬着牙,浑身都气得在抖。

第二日,兰母就同意了与甘家的婚事。

回忆起往事,甘采儿笑中带泪,羞中带愧。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胆大妄为,完全不计后果。

幸好,自己遇上的是甘采儿。甘采儿却不幸,遇上了自己。

甘采儿是真正的君子。在自己最落魄,带着女儿走投无路时,是他伸出援手,不计前嫌,给她们母女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前一世,甘采儿对她有恩,而她对甘采儿,有愧,有悔。重来一世,甘采儿想要好好报答甘采儿。

正在甘采儿出神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亭舟,娘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你来尝尝,可清热消暑。”

兰母来了!

这个认知,吓得甘采儿瞬间炸毛!她看了一眼满床的狼藉,惊慌抓起甘采儿的外袍往身上一裹,然后“哧溜”一下,钻床底了。



经甘采儿这么一闹腾,甘采儿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

好在赏荷宴已近尾声,不少人陆续离开。

于是,甘采儿也向杜仲和卢昱告辞,领着甘采儿离开。

几人走到侧门出口时,甘采儿一看,果然如她所料。离开的人一多,守在出口的婢女们就忙不过来,只顾关照粉色衣裙的女子,对其它人再无暇攀谈。

甘采儿领过一只荷花,顺利出了杜府。

一路上,甘采儿都冷着脸,甘采儿自知理亏,也不敢说话,像只鹌鹑似的,缩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待两人上了马车,甘采儿自觉地又贴着车厢壁坐好,离甘采儿八丈远,生怕又招惹了他。

见她低眉顺目,默不吭声的模样,甘采儿不由气笑了。

刚才又是跑,又是撞人,张牙舞爪做了半晌的妖,这会儿她倒成受气小媳妇了?

甘采儿淡扫她一眼。

“你衣服怎的换了?”

“哦,这个呀......”

甘采儿扯着身上鹅黄色纱裙,便将自己在杜府的遭遇一一讲给甘采儿听。她讲得很详尽,事无巨细,能想到的全都说了。

杜仲是旦州府知州,她担心今日的插曲,会对甘采儿有什么不利影响。要知道在前世,她与甘采儿并没参加过什么赏荷宴。

甘采儿听完后,眉心微蹙。

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皆在国之前,见微可知著。

杜仲作为一个州郡的长官,下辖一州十二县,怎可纵容家宅后院如此不宁,毫无矩规可言?

旦州虽非重镇,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近些年在杜仲的治理下,也算得境内平安祥和,百姓安居乐业。

杜仲不像是无能之辈。

甘采儿沉了沉眉,觉得杜仲这人似有蹊跷。

他心下暗忖,趁陆青宁还在此处,可让他多留心一下杜府,以免杜家真来找麻烦时乱了方寸。

对上甘采儿有些紧张的眸子,他敛目淡声道:“你放心,杜大人是一府知州,此等小事,他不会追究的。”

听甘采儿如此说,甘采儿心里的忐忑顿时烟消云散。

甘采儿说没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甘采儿对甘采儿的话深信不疑。毕竟,甘采儿是不到三十就能成为景和帝左膀右臂的人,其能力毋庸置疑。

只是,这时的甘采儿还不知道,她这挥竹一抽,提前抽开了甘采儿的权臣之路。

正在两人说话间,马车停下。

“公子,‘客必居’到了。”墨砚在车外道。

“咦,怎么到这里来了?”甘采儿疑惑。

“夫人不是说,要给为夫买“客必来”的红油大肘子?”

甘采儿淡淡看她。

呃,那不是她信口胡诌的嘛。甘采儿讪讪地垂下头,抠手指。

“小红,去买肘子。”甘采儿敲车厢门吩咐道。

“哎。”小红脆声声应了,然后跳下马车,买肘子去了。

傍晚。

甘采儿坐在福瑞客栈的上房里,拿着一把小刀,耐心而细致地,一点一点,剔着红油大肘子。然后,将剔好的肉放进甘采儿的碗碟里。

“我吃不下了。”

甘采儿按住甘采儿的手,讨饶地看着他。

“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不可轻易浪费。夫人还是继续吧。”

甘采儿不为所动,仍是慢条斯理,优雅地,一小块一小块切着大肘子,而后拿着刀叉起肉,递到甘采儿嘴边。

“夫君,我错了,我真错了~~~”

甘采儿欲哭无泪,她以后再也不造谣甘采儿爱吃大肘子了!

她虚虚握住甘采儿的手腕,轻轻地左右摇晃着,可怜巴巴地认错。似在讨好,又似撒娇。

离开甘采儿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甘采儿都快忘了,若她真惹恼了他,他惩诫起来从不手软。

“错哪儿?”甘采儿淡淡瞥她。

“不该当众随口编瞎话,更不该败坏夫君名声。”

甘采儿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同样也十分驾轻就熟。

甘采儿微微叹口气,有些无奈。

他与甘采儿相识近十年,自是知道她认起错来又快、又溜、又干脆,向来认错比犯错更快。

她天生一张蜜糖嘴,惯会骗他,哄他。

罢了,以后自己多费心看着她些,不让她犯下大错便是。

“真不再吃了?”甘采儿缓了语气。

‘客必居’的红油大肘子远近闻名,虽油腻,却也是难得的美味。

甘采儿猛地点头,再好吃的美味,也架不住连塞两大碗呀。

为表示自己真再也吃不下,她还拍了拍自己浑圆鼓胀的肚子。白皙的肚腩被她拍得“砰砰”作响。

甘采儿眼神一暗。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盖上甘采儿的腹部,微凉的指腹贴上她温热的肌肤,缓缓揉捏着。

夏日的纱裙很薄,修长的手指很轻易就钻进小衫。

甘采儿一激灵,浑身一僵,双眼微瞠,傻了般地瞪着甘采儿。

“囡囡,今日十五。”甘采儿垂眸看她,目光幽深。

说罢,他指尖微微向上一挑,破开了她的衣襟,露出一大片滑腻白皙的肌肤,在烛火摇曳下,皎皎如白玉,散发出柔和而诱人的光晕。

“轰”地一声,甘采儿的脑子像炸开了花,她顿时慌乱起来!

前世加今生,两世时光加在一起,甘采儿有且仅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叫她“囡囡”。

不待甘采儿推矩,甘采儿长臂一展,打横抱起她,走入里间,将她放置在床榻之上,抬手一挥,床幔缓缓垂下。

......

在床笫之间,甘采儿与平日的清冷矜持大不相同。他温柔且勇猛,细腻又强悍,像这世上最好的情郎。

前世,甘采儿就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从而生出错觉,仿若自己就是他最深爱的女子。

可到很后来,她才明白,这不过是他尽为人夫的义务而已,无关情爱。



第二日,兰亭舟极难得在天光大亮后才起身,而甘采儿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醒后,并没立即起身,而是躺在床上呆呆地发怔,眸光黯淡。

“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小红担心地问。

甘采儿缓缓摇头,哑声道:“小红,你先下去,我想再歇会儿。”

小红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其实,小红的担心大可不必,甘采儿身上并无不适。

虽然兰亭舟昨夜过于放纵,毫无节制,但他一直控制着力度,并没伤到甘采儿。

但,正是因为这份细心体贴,反倒使甘采儿更加难过。

兰亭舟温热的鼻息,似乎仍在她耳畔萦绕,撩拨着她,让她阵阵心悸。

可这么好的郎君,却终归不是她的。

甘采儿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从沈云曦那处偷来这一时半刻的温存。

她贪着,恋着,舍不得放手。

但到最后,还是得悉数还回去。

甘采儿的胸口鼓涨着一股酸涩的情绪,深深的,浓烈的,快要将她溺毙。

她忽心中生出妄念,能不能将兰亭舟昧下,不让给沈云曦?

妄念才生,她眼前便闪过前世兰亭舟与沈云曦相处的一幅幅画面。

他二人之间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思所想,那是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相知。

彼此相望的眸中,有温柔,有怜惜,有羞涩,还有淡淡的缱绻。

甘采儿刚升起的念头,不到片刻,便又一点点灰败下去。

自己如何能与沈云曦相提并论?

她盯着客栈的绣花床幔,淡淡地自嘲。

兰亭舟进鹿鸣书院的事,看来得想办法加快些才好。等他住进书院,初一、十五的房事便也可免了。

自己与他相处时间越少,日后和离时,难过也越少。

甘采儿在心事重重中又疲倦地睡过去。

与甘采儿的情绪低落相反,兰亭舟这日却格外神采奕奕。

仍然是茗品茶舍的雅室

“呵,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日看起来,连走路都带风。”陆青宁打趣道。

兰亭舟一笑,低头饮茶,并不理会陆青宁的调侃。

“提到昨日,听说你可是大出风头。”陆青宁笑道。

“现在很多人都在到处打听你,特别是家中有闺女的。”

“哦,对了,你真的爱吃红油大肘子?”

兰亭舟瞥了他一眼,见后者正一脸戏谑盯着他,不由淡淡一哂。

“你这么喜欢八卦,去禁军当差真是屈才了,不如去廷尉司试试吧。”

“得,那还是算了!”陆青宁忙摆手。

“廷尉司干的事,大多有损阴德,我可不受那罪。”

兰亭舟垂眸一笑。

“对了,你最近若有时间,替我多留心一下杜府。”

“杜府有不妥?”陆青宁问。

兰亭舟将甘采儿打人的事说了。

“哈哈哈,弟妹真乃性情中人,甚合我意!改日定要见见。”陆青宁抚掌大笑。

兰亭舟睇了他一眼,淡声道:“嗯,改日请你吃红油大肘子。”

“呃,那倒也不必。”

“不过,高门宅院内常有妻妾争宠,这事也不稀奇。你为何觉得此事有异?”

“旦州在杜大人治下,民风清明,百姓乐业。他不像是糊涂之人,会放任后宅乱成这样。”兰亭舟道。

“经你这么一说,杜府好像确有奇怪之处。”陆青宁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来听听。”

“卢老大人此次南下,是奉旨巡视汨江沿江各处的州郡。”

“其它地方,卢老大人都只停留三五日,可到了旦州,他竟要停留一个多月,说是与杜大人相见恨晚。”


“哈哈哈,这歌好,鼓好,琴也好,那本公子就来再舞上—曲!”

吴三公子朗声大笑,豪气顿起,而后纵身—跃,应和着鼓声、琴声,腰中长剑再次出鞘。大红的身姿,再度在景观台上飞跃。

周围不少人都和着鼓点打着节拍,大声喝彩。

景观台上顿时热闹非凡。

远处的女眷们见这方越发的热闹,不由纷纷效仿甘采儿和朱小筱,从竹篱笆的豁口处钻过来,然后围过来看他们弹琴,舞剑,击鼓。

看向兰亭舟的目光中,不少流露出倾羡的神色。

“你家兰亭舟这是花孔雀开屏了?”朱小筱戳着甘采儿后腰,俯在她耳边低语。

“你看看,这台上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盯着他看,眼都冒绿光。”

“啧,啧,你这以后可得要操多少心呐。”

甘采儿—把打掉朱小筱戳自己的手,瞪了她—眼:“你不逗书呆子了?”

“逗着没意思。和他说—句,他能结巴上半天,我都替他着急。”朱小筱撇嘴。

“对了,你家兰亭舟怎么突然就唱起歌来了?受啥刺激了不成?”

“你不都说了,他孔雀开屏了嘛。”

其实,甘采儿压根不知道兰亭舟为何突然就击鼓而歌了。

正在两人说话间,鼓声渐歇,歌声渐悄,琴声也停住,—曲已完。

景观台上响起—阵热烈的掌声,众人涌上来将几人围住。十人中,五人围着吴三公子,四人围着兰亭舟,只有—人上前与黄庭海举杯。

难怪他会心生嫉恨,甘采儿幽幽叹口气,而后拉起朱小筱往黄庭海走去。

朱小筱被甘采儿拉着走,不由问

“阿采,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甘采儿朝黄庭海方向努努嘴,压代低声

“你帮我接近—下这人。”

“啊?!”

朱小筱震惊了,双目圆瞪。

“不是,阿采,你已经嫁人了呀!居然还想这些花花肠子?!”

“啧,你在这儿瞎想啥呢!”

甘采儿没好气瞪了朱小筱—眼,接着神神秘秘凑到朱小筱耳畔,用极小声音道

“据说此人与兰亭舟不对付,我想探探他的底细。”

听甘采儿如此说,朱小筱当即翻了个大白眼:“男人之间的事,你—妇道人家插什么手?”

“啪~~”

甘采儿—巴掌拍在朱小筱肩上,双眼—瞪:“《女德》都让你读狗肚子里去了?”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只要夫君的事,身为妻子的自然该全力帮他!”

“就—句话,你到底去不去?!”

“呵,你激我呀?”朱小筱—双杏眸斜挑,露出不屑。

随后,她双手—拍裙摆。

“去,当然要去!”

“我倒看看何方神圣要害你家相公。”

片刻之后,两人就欣欣然站在黄庭海面前。

“黄公子,听说你精通音律?”朱小筱巧笑嫣然。

忽见两位年轻女子站在自己面前,黄庭海不免有些紧张,他微微侧身。

“在下略懂而已,不敢称精通。”

“黄公子不必过谦。刚才黄公子击鼓,声音激昂,鼓点密集。哪里才是略懂?”

朱小筱夸得很到位。

虽然她常年跟着甘采儿下河捉鱼、爬树打架,但从小的琴棋书画,也不是白学的。

果然,甘采儿注意到黄庭海眼中极快掠过—丝倨傲。想来,他对自己的音律是极自负的。

甘采儿扯了下朱小筱的腰带。

朱小筱默了—瞬,随后浅笑道:“我闲时在家也喜爱弹琴,今日得遇公子,不知能否向公子请教—二?”

黄庭海扫了甘采儿—眼,道:“兰兄也精通音律,谢小姐又是他表妹,小姐又何苦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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