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宋轻尘谢祈光的其他类型小说《世子的朱砂痣是女装大佬全局》,由网络作家“洛春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穿越一年后,宋轻尘终于见到她那位便宜夫君。彼时她领着永昌侯府上下站在大门口,他从马背翻身而下,轻敲身侧马车窗,笑容缱绻:“无央,我们到了。”车帘掀开,一张英气十足的芙蓉面露出,秀眉凤眼,鸦鬓如云。美人莲步而下,身姿轻盈。朝众人看来的眼眸清泠无波,像夏日里的两潭深泉。三妹谢祈瑶迎上去,瞥了眼美人半露在外的小巧鞋履,酸溜溜地问:“大哥,这是谁呀?”谢祈光敲了她一记额头:“客气点,这是你颜姐姐,你大哥的救命恩人。”站在宋轻尘前方的谢夫人变了脸色。“祈光,你遇到危险了?”谢祈光点头:“回程有水匪凿船,我不慎落水,多亏无央路过搭救,才幸免于难。”“阿弥陀佛。”谢夫人一阵后怕,“你可是朝廷派去江南赈灾的钦差大臣!那些水匪居然敢对你下手,真是丧尽...
《世子的朱砂痣是女装大佬全局》精彩片段
穿越一年后,宋轻尘终于见到她那位便宜夫君。
彼时她领着永昌侯府上下站在大门口,他从马背翻身而下,轻敲身侧马车窗,笑容缱绻:“无央,我们到了。”
车帘掀开,一张英气十足的芙蓉面露出,秀眉凤眼,鸦鬓如云。
美人莲步而下,身姿轻盈。
朝众人看来的眼眸清泠无波,像夏日里的两潭深泉。
三妹谢祈瑶迎上去,瞥了眼美人半露在外的小巧鞋履,酸溜溜地问:“大哥,这是谁呀?”
谢祈光敲了她一记额头:“客气点,这是你颜姐姐,你大哥的救命恩人。”
站在宋轻尘前方的谢夫人变了脸色。
“祈光,你遇到危险了?”
谢祈光点头:“回程有水匪凿船,我不慎落水,多亏无央路过搭救,才幸免于难。”
“阿弥陀佛。”谢夫人一阵后怕,“你可是朝廷派去江南赈灾的钦差大臣!那些水匪居然敢对你下手,真是丧尽天良!”
谢祈光淡然:“亡命之徒罢了。”
谢夫人看向无央:“能遇到颜姑娘,真是我们谢家的福气,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她是江南人士。”谢祈光代答,“因父母双亡,无兄无弟,故北上投靠姨母。方才我陪她寻亲,她姨母家人去楼空,邻居说是年前阖家迁移,不知去向何方,我便带了她回来。”
谢夫人戚戚:“竟是这么个遭遇……好孩子,以后就把谢家当你家,安心住着吧。”
颜无央微微颔首:“谢夫人体恤,叨扰了。”
音色清丽婉转,如莺啼鹂鸣。
谢祈瑶眼底的嫉妒之色又浓了几分。
她伸手去拉无央:“颜姐姐,你跟我一块住吧,我的院子很大,有很多房间,你可以随便挑。”
颜无央退后,躲开她的手。
谢祈光肃容:“胡闹!无央如何能住你的院子。”
谢祈瑶不解:“怎么就不能了?”
谢祈光没回她,转头望向宋轻尘,目光定住瞬间,心中微微惊诧。
这位初次见面的妻子,竟长了一副不逊色于无央的花容月貌,只是气质大相径庭,一个淡雅娴静,一个清冷绝尘。
语气于是复杂了几分:“麻烦……夫人吩咐下人收拾爱荷苑。”
宋轻尘拧眉。
倒不是她对便宜夫君把娇客安顿在内院有什么不满,她是新婚夜穿越过来的,那会谢祈光已经领旨离京,他们面都没见过,自然谈不上感情。
他就是带十个八个娇客回来她也没意见。
只是最近暑气日盛,甜甜喜欢泡在爱荷苑的金鱼池里凫水摸鱼,她索性把它养在那。
一时半会怕是收拾不出来。
就算收拾得了,估计这位娇客也会嫌弃。
“爱荷苑久不住人,清理恐费时间,不如住客院,”宋轻尘微微一笑,“客院每日都有人打扫,住起来更舒服。”
谢祈光不悦,这女人的淡雅娴静果然是装出来的,内里跟其他女人没两样,只会拈酸吃醋。
“不过花费些许时间罢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谢祈瑶打断他的话,“爱荷苑早就成猪圈了!大嫂在那养了一头猪!”
“养了什么?”
谢祈光怀疑自己听岔了。
“一头猪!”
谢祈瑶忿忿:“你南下不到半年,大嫂就领了一头小猪回来,当宠物似的养着,还亲自给它洗澡喂食,爹气得都住到外头去了!”
宋轻尘纠正:“爹不是因为我养猪不回府的,是去书院当了山长,得住院里。”
“你敢说,爹没气你在府里养猪?”
“有何不敢?”宋轻尘轻笑,“等爹回府,咱们可以当面对质。”
谢祈瑶一噎。
爹是文人雅士,提到“猪”字都嫌污嘴巴,更别说养猪了。
偏杜思玥奸诈,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让爹当了上京书院山长。注1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爹可不得忍气吞声。
如今能教训杜思玥的,也只有大哥了。
她朝谢祈光投去求救目光。
谢祈光婚前曾听人说过,他这位妻子性情有几分跳脱。
他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顽皮而已。
万没想到,行事如此荒诞。
念及无央,他没有当场发火,忍着怒气问:“竹院可曾空着?”
宋轻尘正要点头,颜无央插了句:“世子,我住客院便好。”
谢祈光摇头:“客院喧哗,你住不惯的,还是住内院好些。”
颜无央却坚持:“我想住客院。”
谢祈光改口:“好,你想住哪便住哪,回头觉得客院不合适,再搬到内院也不迟。”
见颜无央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谢夫人给她拨了两个丫鬟。
一干人入府后,谢夫人领着儿子回了明德堂,仔细问他。
“你对颜氏是怎么个安排?”
“娘,我心仪无央,等她除丧,我想娶她为妻。”
谢夫人惊愕:“你要娶平妻?!”
谢祈光摇头:“二叔二婶无子,我想把无央安置在他们那一房。”
谢夫人觉得荒唐:“你当长宁伯府是那么好说话的?颜氏不过一介孤女,你让她当个贵妾就够了,何必兼祧两房。”
“纳救命恩人为妾,这不是侮辱人吗?”谢祈光不快,“无央性情高洁,断不会与人为妾。”
谢夫人:“……”
她叹了口气:“思玥怕是不会答应。”
谢祈光冷笑:“兼祧是二房的事,何须她答应,娘您是不是太纵着她了,竟容她在府里养猪!”
谢夫人讪讪:“我这身子是她调理好的,她就这么点爱好,我也不好说什么。”说着,把杜氏给她治病的事说了。
谢祈光大惊,他从未听说杜氏会医术。
“娘您真吃她开的药,让她给您针灸了?”
谢夫人点头。
“我本来也不信,见她治好了几个下人,才让她试了试。
没想到身子果真好了起来,先前总是吃不下睡不着,半夜还睁着眼睛,如今能吃能睡,连着走半个时辰也不累。”
谢祈光指着她颈侧的疹子问:“您这疹子她怎么没帮您消除?”
谢夫人朗笑:“这是在排病呢,思玥说我之前血气枯竭,有病都发不出来,如今血气上升,潜藏的病会陆续爆发,发完就好了。”
谢祈光没听过这样的歪理,但母亲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
“这也不是她放肆的理由!”
他咬牙切齿。
“哪个侯门主母会在府里养猪?就是穷人家也没有这么干的!”
他指了个堂前伺候的丫鬟:“你去告诉杜氏,内院有那畜生没我,有我没那畜生!”注2
注1宋轻尘是女主穿越前的名字,杜思玥是谢祈光妻子的名字,谢家人都把女主叫杜思玥。两个名字没有合一是有原因的,详见后文。
注2谢祈光只是本文男配,非本文男主。
珍儿领命去了和光居。
不光给谢祈光传了话,还把他打算兼祧两房的事说了。
她是家生子,娘在厨房管灶头,先前长了一手灰指甲,多亏宋轻尘医治,才没被赶去庄子。
母女俩一直感恩在心。
宋轻尘边给戏水回来的甜甜擦拭,边道:“我晓得了。这就让人打扫外院。”
珍儿:(`・ω・´)
她弱弱地提醒:“世子正在气头上。”
宋轻尘把湿布巾递给一旁伺候的樱桃:“放心,他会满意的。”
外院离客院可比和光居离客院近得多。
珍儿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她一走,樱桃便怒骂:“世子也太过分了!您在府里侍奉公婆,管教弟妹,操持内务,他在外头风流快活,还要娶一门妻子回来,真是狼心狗肺!”
宋轻尘:“世家大族,人人妻妾成群,气他作甚。”
“路嬷嬷说过,夫人是因为谢家恪守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才同意这门亲事的。”
“他没纳妾,只是兼祧。”
“那不比纳妾更过分!”
樱桃红了眼圈。
“一想到您为侯府做了这么多事,世子还如此对您,奴婢就替您委屈。”
“傻丫头。”
宋轻尘揉着甜甜的耳朵,看向庭院草木,她可不是为了谢祈光才掌的家。
当初甫一穿越,她就发现路嬷嬷看她的眼神不对。
三朝回门,长宁伯夫人的错愕表情再次验证她心中的猜测。
她暴露了。
虽不知她和原身的区别在哪,但显然原身亲近之人都能一眼认出,她并非原身。
这“亲近之人”不包括樱桃等四个陪嫁丫鬟。
她们是原身出嫁前一天才被买入伯府的。
原身之前的贴身丫鬟都被发卖了。
个中原因,她后来查探方知,原身曾在出嫁前逃婚,长宁伯府不敢声张,私下派人抓了回来。
为防消息走漏,原身身边伺候的人,除了路嬷嬷,都远远发卖了。
逃婚未遂,被迫嫁人,心如死灰。
她想,这大概是原身在新婚夜服毒自杀的原因。
多亏刚继承的私人诊所跟着她穿过来,有对应解药,她及时解了毒,才得以存活下来。
不曾想,换芯子之事这么快暴露。
好在长宁伯夫人并未深究,既没有追问她是谁,也没有找僧道驱邪,仍把她当女儿对待,其他人才没发现端倪。
宋轻尘从不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善念之上。
她不能当个困守后院,埋头针指女红,出门都要向人报备的世子夫人。
于是主动争取管家权,把永昌侯府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
如此,就算长宁伯府不认她,她也有立足之地,无惧风雨。
至于谢祈光这个便宜夫君,她原本想着,若是长得好,处得来,和他生个孩子,将来当个稳稳当当的侯府老夫人也不错。
可惜……
“恋爱脑要不得,会拉低孩子智商。”
宋轻尘捏了捏搭到身上的胖蹄子。
“我以后养老靠你了,甜甜。”
甜甜:(⊙_⊙)?
“哼哼~”
吾要吃冰雪冷元子。
宋轻尘拒绝:“先吃午饭。”
因谢侯爷和二少爷下午才从书院回来,家宴安排在晚上,午饭各院照例分开吃。
谢祈光憋了一肚子气,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半点胃口都没有。
越坐越烦躁。
很快他发现,这不只是情绪问题。
“怎么没有放冰鉴?”
他问跟前伺候的丫鬟。
“回世子,外院没有冰鉴。”
“没有不会去拿?你们都是吃白饭的?”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府里只有明德堂和和光居有冰,其他各院都没有。”
“岂有此理!”
谢祈光火冒三丈,扔下筷子,出了外院,直奔内院而去。
刚踏进和光居,便见一头黑脸粉身的小花猪趴在抱厦那里,舔着一碗冰雪冷丸子,发出惬意的“哼哼”声。
在它身侧,摆着一块五尺见方的大冰块。
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脚,恨不得踹死这玩意。
甜甜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然后迅速爬起来,叼着那碗冰雪冷丸子跑向里屋,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猪叫声。
谢祈光额头青筋直跳。
“杜氏,你给我滚出来!”
宋轻尘抱着甜甜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夫君这是怎么了?厨房送的饭菜不合口吗?”
“你还好意思问!”谢祈光指着甜甜破口大骂,“一头畜生的待遇都比府里的主子好,有你这么掌家的吗!”
宋轻尘失笑:“原来是为这事,夫君难道不知道,甜甜花的是我自个的银子,你们花的是公中的银子?”
“花公中的银子怎么了?”
谢祈光冷笑。
“娘掌家时,府里什么都没缺过,怎么到了你手里,各院连冰都用不起?分明是你中饱私囊,克扣家用!”
宋轻尘把甜甜放下,让它吃几口冰雪冷丸子压压惊,方回谢祈光:“娘掌家时侯府账上有几万两银子,我掌家时账上倒欠几万两银子,吃穿用度当然不一样。”
谢祈光怔住。
“你胡说什么,府里什么时候……”
他突然顿住,想起在江南时娘写过一封信给他,说是府里一时周转不开,能否将他尚未领取的俸禄一并领了,回头再补给他。
他当时有点奇怪,但事务繁忙,顾不上追问,直接回信同意了此事。
莫非府里出了大变故?
“你离开不久,二弟在赌坊输红了眼,跟放印子钱的借了八万两银子,输得一文不剩,被人扣在赌坊,要府里拿十二万两去赎人,不然就断他一条腿。”
宋轻尘好心给他解释。
“府里掏空现银,卖田卖山卖铺子,也只凑了十万两,剩下两万,是娘变卖自己嫁妆填的。”
谢祈光难以置信。
二弟好赌他是知道的,但赌得倾家荡产,这怎么可能!
宋轻尘对上他狐疑的眼神,轻笑:“你要不信,只管去问爹娘。”
她一脸坦荡,谢祈光不得不信。
他一拳捶在抱厦柱子上:“二弟怎能如此糊涂!”
宋轻尘继续道:“府里的钱都还了赌债,还有几十口人要养,娘跟我借了两万两银子,才让府里运转起来。既要添置产业,又要维持日常,日子自然要俭省一点。”
谢祈光恍然。
恐怕这才是娘纵容她养猪的真正原因。
不然以娘的脾性,就算她的身体是她调理好的,也绝不会不顾颜面,让她肆意妄为。
兴冲冲来问罪却落了个理亏,他恼羞成怒。
“你既为人妇,应知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能看着夫家吃苦,自己却大肆挥霍!”
宋轻尘哂笑:“可能是因为嫁过来后没享过荣光,只感受了亏损吧。”
谢祈光:“……”
宋轻尘接着道:
“再说,不过是没冰用罢了,算得了什么苦?
夫君可是去过江南赈灾,见过灾民的人,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比起来,锦衣玉食受点热也好意思叫苦?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同僚听到,不然人家还以为你赈了个假灾呢。”
“你!”
谢祈光气了个倒仰。
牙尖嘴利、自私凉薄、粗鄙庸俗,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个恶妇!
当初就不该顺着圣上的意思同意这门亲事!
可怜无央,只晚了一年遇见他,就要委屈做二房。
谢祈光甩袖转身,愤然离去。
回到外院,他叫来长随明洋,交给他五两银子:“给我买两块五尺见方的冰块,剩下的银子买碎冰。”
明洋欲言又止。
谢祈光:“怎么了?”
“五尺见方的冰块要十两一块。”
谢祈光:“!!!”
他一个月薪俸居然只能买十块冰?
想到杜氏随随便便就把一块冰丢给那头小畜生糟蹋,他一阵心塞。
咬着牙添了十五两银子。
冰块买回来后,一块自己留着,一块让人送去客院给无央。
感受着冰块带来的凉意,摸着空瘪瘪的荷包,他心里生出一丝悔意。
在江南时不应该那么清高,连送上门的银子都拒收。
好在下午进宫面圣,圣上对他在江南的表现很满意,将他从翰林院修撰提拔为户部左侍郎。
官职连升五级,薪俸翻了六倍。
还额外赏赐了百两黄金。
手头有了进账,中午被杜氏打击得摇摇欲坠的意志都坚定了几分。
直到回到侯府——
谢祈营站在外院门口,看见明洋手中捧着簇新的官服官帽,一溜烟跑过来:“哥,你升官啦!真是可喜可贺!”
谢祈光冷哼出声。
“是啊,从六品官升为三品官,俸禄涨了五百两,不吃不喝攒上三年,够还府里欠的债;攒上十七年,够给你赎一条腿。”
谢祈营听到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先是一懵,反应过来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谢祈光冷冷地看着他。
谢祈营挠了挠后脑勺,讪笑:“哥,你都知道啦?”
“哼!”谢祈光冷笑,“我不提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是吧?”
谢祈营揽住他肩膀:“哥,我们屋里说,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谢祈光:“……”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到了书房,谢祈营屏退丫鬟,自己给谢祈光泡茶。
“哥,赌坊那事,我怀疑有人设局。”
“嗯?”
“哥你是知道我的,虽然好赌,但从不玩太大,可那次去赌坊,我就跟着了魔似的一个劲下注、借钱。”
谢祈光嗤笑:“就算人家设局又如何,你不进赌场能入局?”
“哥,我怀疑设局的人,”谢祈营压低声音,“是大嫂!”
谢祈光:“???”
谢祈营:“我们侯府虽然没落了,好歹是公侯之家,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赌坊最清楚,他们一直没对我出手,大嫂一进门就动手,你说蹊跷不蹊跷?”
“而且你看我这事一出,大嫂不仅拿到了管家权,还成了咱们家的债主,爹娘都得让她三分,她爱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没人敢管她。”
“说句扎心的,就是哥你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来!”
“一家老小全在她手里讨日子,你说她这主母当得痛不痛快?太痛快了!”
“咱们大嫂这心肝啊,比墨还黑呢。”
谢祈光:“……”
“背后嚼舌,非君子所为,”他冷脸训斥,“杜氏要真是黑心肝,能送你去五三书院,让你考个童生出来?”
谢祈营一听到“五三书院”四字,身子就抖了抖。
摊开一双手怼到谢祈光面前。
“哥,你看看,这茧子,这厚度,像一个少年人的手吗!六旬老农手上的茧子都没我厚!”
“五三书院它不是书院,是炼狱啊!”
“背不出来,打手心;答不上来,打手心;考不过来,打手心……”
“我每天起码要被打五百下手心,手痛得连筷子都握不了,吃饭全靠书童喂┭┮﹏┭┮”
“……”
谢祈光:“这不挺好吗?再打个几万下,能考个秀才,打个几百万下,举人进士不是梦。”
谢祈营:“……”
“哥,我是你亲弟弟,一个爹娘生的!”
谢祈光喝了口茶:“我没有把家底败光的亲弟弟。”
谢祈营从椅子上滚下来,膝行到谢祈光脚边,抱着他的腿。
“哥,杜氏那毒妇是想我死才把我送进五三书院的,你可怜可怜我,跟爹提提,让我回府念书,我保证,以后你和爹教什么我学什么,绝不偷懒。”
谢祈光没见过他如此卑微的模样,看来是真被打怕了。
他叹了口气:“赌坊之事,我会派人查探,没查明之前,你别到处嚷嚷。至于休学,一会我问问爹。”
谢祈营两眼放光:“哥,你真是我亲哥!”
谢祈光一脸嫌恶地扯开他:“该去至善轩用膳了。”
……
宋轻尘走近至善轩时,谢祈瑶正在和颜无央聊天。
“颜姐姐,大哥对你可真好,怕你热特意给你买大冰块,我这亲妹妹都没这待遇。”
“那块冰还剩一半,等会我让人给你送去。”
“那多不好意思~颜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我大嫂要有你一半体贴,我的脚就和你一样小了。”
颜无央:“?”
谢祈瑶解释:“我本来缠足,大嫂掌家后,老说缠足不好,娘就让我放了脚。”
颜无央点头:“缠足确实不好,走路疼还跑不动。”
“那你还缠了一双小脚?”
“我这是天生的。”
“……”
谢祈瑶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恨恨道:“原来是天生莲足,难怪大哥这么喜欢你,檀郎说得没错,男人就是好小脚。大嫂说什么这只是一小撮男人的癖好,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男人。”
颜无央:“你大嫂说得对。”
“她要是对,大哥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
颜无央:“……”
谢祈瑶走到角落的兰花盆前,揪下一片叶子,用力揉碎。
“她也未必不了解,只是自己不想受裹脚的苦,也见不得我好,才睁眼说瞎话。”
“原来三妹是这么想我的。”
谢祈瑶霍然转身,见宋轻尘领着丫鬟款款走进宴会厅,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宋轻尘感慨:“没想到亲眼目睹那位檀郎用同样话语哄骗其他女郎后,你还能把他的话奉为圭臬,真是情比金坚。”
轻飘飘一句话,却像刀子一样,戳得谢祈瑶心碎一地。
她恨恨地瞪着宋轻尘:“檀郎只是好心传道而已,才不是浮荡之人!”
若非宋轻尘故意带她撞见那一幕,害她误会檀郎,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宋轻尘轻笑:“他不浮荡,他后院那十三房姨娘都是摆设?真要是摆设,三妹你可得长点心,王八累了有上岸趴的时候,天阉可是无药可治。”
“你!”
谢祈瑶气得满脸通红。
“你休想抹黑造谣檀郎!他、他才不是什么天阉!”
宋轻尘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
“三妹怎知他不是天阉?”
谢祈瑶语塞。
谢祈光兄弟二人到来时,只见宋轻尘三人安静坐着喝茶,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哥你真有福气啊。”
谢祈营用手肘撞了撞谢祈光。
“怕是圣上的后宫都找不出这样一对绝色美人。”
谢祈光剜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圣上也是你能置喙的?”
谢祈营撇了撇嘴。
他这大哥长得哪都不像老头子,脾性倒是像了个十成十,都古板无趣得很。
不一会,谢侯爷和谢夫人也过来了。
家宴开席。
听闻谢祈光连升五级,谢侯爷向来绷着的长脸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圣上器重,你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望。”
谢祈光举杯:“爹说的是,儿必鞠躬尽瘁。”
酒过三巡,众人方动筷。
谢祈营狼吞虎咽地吃着丫鬟夹到碗里的菜肴,谢夫人来不及说他,就见他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顿时急得不行:“快给他顺顺背!”
在丫鬟的帮助下,谢祈营缓了过来:“差点噎死我了。”
谢夫人瞪他:“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
谢祈营嘟囔:“书院天天冬瓜豆腐,比和尚吃得还素,好不容易见着大鱼大肉,哪里忍得住。”
谢夫人心里一阵抽疼。
忍不住甩了个怨怼的眼神给宋轻尘。
书院是宋轻尘给挑的,说是教导严格,能掰一掰营儿的性子,没想到竟黑心至此,连伙食都克扣。
宋轻尘置若罔闻,专心吃饭,谢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头。
“营儿,咱们不读五三了,换一个书院。”
“胡闹!”
谢侯爷厉声呵斥。
“就冲五三书院让他考上了童生,这学也不能退。”
谢祈光摇头:“爹,二弟是您启蒙的,他能考上童生,是您给打的底子,五三书院动辄体罚,恐对二弟有害无利。”
“还动辄体罚?!”
谢夫人大惊失色。
谢祈营摊开双手,把跟谢祈光诉过的苦跟二老又诉了一遍。
“这哪里是书院!”谢夫人出离的愤怒,“分明是人间炼狱!思玥你到底怎么找的书院,也不打探清楚!”
宋轻尘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漱口,方道:“便是二弟不曾提起,我也想跟爹娘说说书院的事。樱桃,把信呈给侯爷。”
樱桃上前,恭敬地递给谢侯爷一封厚厚的信笺。
谢侯爷迟疑接过:“这是……”
“这是五三书院山长写给我的信,说二弟这一年来聚众赌博、欺凌弱小、作弄师长……多次触犯院规,屡教不改,他们实在无力管教,只能责令二弟退学。”
宋轻尘不咸不淡道。
“我本来还想为二弟争取一二,没想到二弟亦满腹委屈,如此,便退学吧。”
谢侯爷脸色微变,匆匆阅毕信件,抓起茶杯,用力砸到谢祈营额头上。
“孽障!”
“侯爷!”
谢夫人急忙走到谢祈营身边,母鸡护崽一样把他护在身后。
“你就不能听听营儿的解释?说不定是书院恶人先告状,故意诬蔑陷害他!”
谢侯爷“啪”地把整沓信纸拍在餐桌上。
“诬蔑陷害他?人家把他写的十几份思过书都附在这了!在我们上京书院,随便一份都是开除的罪名,人家忍了他那么多次,够仁慈的了!”
谢祈光翻了一下那些思过书,也黑了脸。
“二弟,你老实说,你手上的茧子到底是先生胡乱打的,还是你违反院规挨的罚?”
谢祈营捂着额头,眼神躲闪。
谢祈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小子,分明是怕被退学的事情暴露,才胡编乱造,好让人同情他,顺理成章离开书院。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谢祈营蓦地抬头:“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聪慧吗!爹娘只给我生了个糊涂脑子,我能怎么办!走到哪都被人拿来和你对比,我受够了好吗!”
说罢推倒椅子,跑出至善轩,留给众人一道仓惶背影。
谢侯爷气得骂了好几声“孽障!”
谢夫人一脸担忧:“营儿怎么这么傻……”
宋轻尘心中冷笑:傻?谢祈营可不傻,最奸的就是他了。
随便一闹,就把自己在书院作过的恶和挤兑她这个长嫂的事情给糊弄过去,还让人觉得他委屈。
她懒得在这看谢家人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爹,娘,夫君,三妹,颜姑娘,你们慢用,我吃好了,先回院了。”
谢家人无暇理会她离席,颜无央却紧跟着告退。
“少夫人,”颜无央追上宋轻尘脚步,“听说你每天都会外出遛猪,明天可以带上我吗?我想出府走走。”
“抱歉,不方便。”
宋轻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遛猪不过是她瞒着府里人去千金堂坐诊的借口,断不可能带上颜无央。
颜无央闻言,美丽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失落和无助。
看得宋轻尘竟有几分不忍心。
差点改口答应。
啧,怪不得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过这是谢祈光的美人,又不是她的,她大可不必怜香惜玉。
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无央停顿片刻,回了客院。
俩丫鬟上前:“可要服侍姑娘沐浴?水已经备好。”
颜无央挥手:“你们回房歇息吧,我自己来,不用你们服侍。”
俩丫鬟面面相觑,见颜无央态度坚决,不敢造次,都退了下去。
浴室点了一盏小灯,颜无央进去后,每走一步,落在墙上的影子便拔高一分,不一会,就从娇小玲珑变得高大挺拔。
半夜,一道黑色身影掠过永昌侯府围墙,几番跳跃后,落在客院沁芳居正房门前。
“进来。”
低沉清冷的男声从屋里传出。
来人推门而入,进去后立刻反手关门:“世子,我们排的号到了,明日早上就能带凌霄去见那位宋神医。”
“干得不错。”罗汉榻上坐着的俊美男子放下手中书卷,“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柏木怔了怔:“您要以无央的身份过去还是……”
“我自己的身份。”
“千金堂人来人往……”
“放心,我会掩饰一二。”萧无恙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注1
柏木:“……”
还不是你这位爷不让人省心!
明知道藩王及藩世子无诏不得入京,用上缩骨功套上女装也要混进来。
“世子,您这边查得怎么样了?”
萧无恙拧眉:“谢家内外事务都是杜氏在打理,其他人对矿山之事一无所知,勘探秘诀或寻矿能人应该在杜氏手里,杜氏为人谨慎,不易接近。”
柏木:“……世子,没有哪个妇人会亲近自己夫君心仪的女子的。”
萧无恙白了他一眼:“用得着你提醒?”
要是早知道谢祈光会看上“无央”,他就是任他溺死在江里,也不会把人救上来。
“也许您可以找机会告知杜氏,您心有所属,意不在谢祈光,先解除她对您的敌意。”
柏木给他出谋划策。
“然后投其所好,拉近关系,等你们成了手帕交,就好打听了。”
投其所好?
萧无恙陷入沉思。
杜氏喜欢养猪,他要给她包个养猪场,还是给她送几个养猪好手?
……
宋轻尘正在吩咐她的专属账房南枝:“把我这一年新置的产业归整一下,那两个矿山尽快出手,换成现银。”
南枝讶异:“您先前不是想自己找人开矿吗?”
“此一时,彼一时。”
宋轻尘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只是谢祈光和她期待的相差甚远,府里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她已经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律法,懒得继续和这一家子周旋。
与其相看两厌,不如一别两宽。
矿山是她前不久买的,虽然用的是自己的银子,但她人在侯府,宁国律法漏洞多如牛毛,扯起皮来还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
换成现银容易处理得多。
南枝不再追问:“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哼哼~”
甜甜拱着一个蹴鞠球进屋,要宋轻尘和它玩儿。
宋轻尘边抛球边想着和离之事。
永昌侯府这边容易搞定,长宁伯府那边却有点麻烦。
联姻是结两家之好,谢祈光圣眷正浓,这门亲事对长宁伯府好处颇多,她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还要损害人家的家族利益,这说不过去。
除非她能加倍补偿给人家,不然哪好意思提和离。
该如何补偿呢?
宋轻尘目光落在甜甜身上:“甜甜,过些天我们去郊外溜达溜达怎么样?”
“哼哼!”好吖!
宋轻尘眉眼弯弯:“这次咱们找个值钱点的,不要铜矿了。”
“哼哼哼!”吾要三碗冰雪冷丸子。
“先记着账。”
翌日,宋轻尘吃过早饭,带着甜甜和樱桃去了百味楼。
百味楼在千金堂隔壁,专营药膳,很多人知道它和千金堂是同一个东家,却鲜有人知两家有暗门相通。
宋轻尘如今的身份不宜在外行医,故借着来百味楼用膳掩人耳目。
两人一宠进了百味楼包间,通过暗门来到千金堂。
把甜甜遣去庭院后,宋轻尘和樱桃摘了钗环耳铛,换上特制素色纱衣,戴上帽子和口罩。
只露出一双眼睛。
便是谢家人站在这,轻易也不敢认。
千金堂是京城四大医馆之一,名大夫很多,宋轻尘既无师承又无资历,还是个女大夫,刚开始坐诊时连个愿意找她看病的患者都没有。
她便只接其他大夫无能为力的伤患,没想到因此成了名,不管同行还是患者都把她视为神医。
她的号都是提前半个月就被抢光。
在专属诊室落座后,宋轻尘对樱桃道:“开始叫号吧。”
“好的,宋大夫。”
连看二十个疑难杂症后,宋轻尘喝了一杯茶,吃了一把山核桃和两颗李子,方喊下一个。
进来三个男人。
一人坐在木制轮椅上,一人推着轮椅,还有一人站在一旁。
站在一旁这个颀长挺拔,仿若修竹,将一身素白锦袍穿得清雅矜贵,若配上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堪称郎艳独绝。
可惜……
宋轻尘看看男人缠满沾血布巾、连眼睛都包得只剩一条缝的头颅,又看看他那坐在轮椅上的同伴,用伪装的喑哑声音问:“哪位要看病?”
“他。”
男人指着轮椅上的同伴道。
声音清冽醇厚,让人忍不住对他的容貌生出几分遐想。
宋轻尘看向对方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她收回视线,问起患者病情。
一刻钟后,她给了诊断结果。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男人:“坏消息。”
“坏消息是,他得了骨肉瘤;好消息是,他病情不算严重,可以不用截肢。”
听到“不用截肢”四字,宋轻尘明显感觉三人松了一口气。
想必之前诊断的大夫都是建议截肢。
这里外科手术极其落后,截肢死亡风险极高,建议截肢和下病危通知没有多大区别。
宋轻尘把详细病情、治疗手法、手术风险及利弊告知三人后,拿出《知情同意书》。
“你们同意手术的话,在这里签个字。”
萧无恙接过同意书,扫了两眼,递给柏木和凌霄。
看向宋轻尘的目光满是探究。
这次看诊最让他意外的不是匪夷所思的治疗手法,也不是前所未见的同意书,而是这位宋大夫。
哪怕她戴着口罩,变了声音,他也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杜氏。
昨晚还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杜氏。
京城声名鹊起的宋神医居然是永昌侯世子夫人,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见他久久不语,宋轻尘抬头:“你们不同意?”
注1女装颜无央=男装萧无恙
萧无恙拍了拍凌霄肩膀:“你自己决定。”
凌霄没有丝毫犹豫:“我同意。”
说完接过樱桃递过来的毛笔,在同意书上患者那一栏签了字。
待他签完,萧无恙在亲属那一栏也签了名。
笔锋锐利,透着铮铮铁骨。
怪好看的。
就是和本人不太搭。
这么个玉树临风的人居然叫“杨武孝”。
宋轻尘把自己特地练就的“鬼画符”签名也写上去后,问萧无恙:“你脸上的伤需要看吗?”
萧无恙摇头:“谢谢,不需要。”不过是装饰罢了。
凌霄的手术安排在下午,宋轻尘吃过午饭,小憩两刻钟后,去手术室准备相关物资和器械。
是的,她在千金堂有个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用品大部分是她找京城的能工巧匠订制的。
小部分取自她穿越携带的私人诊所空间。
宁国海外贸易发达,玻璃、眼镜、镀银镜子之类的舶来品早已有之,她拿出点新奇物件不算突兀。
能进手术室的向来只有患者、樱桃和她。
这场手术却要破例。
瘤段在胫骨上端,她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她抱着患者大腿,以便剔除软组织后煮骨灭活。
萧无恙领了这份差事。
“治疗手法已经和你说过了,”术前宋轻尘郑重对他道,“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什么,请务必保持镇定,听从指令。”
萧无恙点头。
尸山血海他都见过,刮骨疗伤这点小场面算得了什么。
这女人未免太小看他。
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他还是变了脸色。
——杜氏不曾提醒他,这骨头煮起来会满室馨香,跟炖蹄花无异。
手术结束后,房门一开,柏木便迎上来:“爷,凌霄怎么样了?”
“还没醒。”
“你们刚才在里面炖蹄花了?闻着好香啊!”
“……”
萧无恙:“什么都馋只会害了你。”
柏木:“???”
蹄花是他吃不得的东西吗?
等把凌霄推去疗伤的屋子,听宋轻尘说起照顾事宜,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治疗手法里有煮骨这一项。
差点把晌午吃的饭菜吐出来。
宋轻尘交代完毕,提起一事:“术前你们从他腿上解下来的护膝能给我看看吗?”
柏木赶紧找了出来。
宋轻尘捏了捏,拿剪子拆开,倒出一小堆芝麻大小的黑色沙粒。
“这是什么?”
“磨成沙的磁石。”萧无恙回她,“我祖母听说磁石可以缓解疼痛,消除疲劳,让人给我做了一批护膝,我分给了几个随从,凌霄膝盖受过伤,阴雨天会犯疼,一直戴着。”
宋轻尘把剪子放到黑色沙粒上,只有半数沙粒吸附上去。
萧无恙目光骤沉。
“剩下这些应该是陨石或某种矿石。”宋轻尘微微叹息,“骨肉瘤本就罕见,且好发于少儿,他已经成年,极有可能是外力引发。”
柏木变了脸色。
“凌霄的病是这些沙子害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你们最好验一验这些沙粒。若果真和它们有关,务必远离。”
宋轻尘说罢,唤樱桃取来油纸袋,将黑色沙粒尽数装入袋中,密封交还柏木。
“多谢宋大夫提醒,”萧无恙沉声道,“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
诸事安排妥当后,宋轻尘带着樱桃和甜甜回了侯府。
才进门,便见谢祈瑶挽着一个身穿碧荷纹金丝绣花薄纱裙的年轻姑娘从内院出来,神色极为愉悦。
“大嫂你可算回来了,”谢祈瑶朗声招呼,“娘刚刚等了你半天呢。”
宋轻尘顿步:“娘找我?”
“是啊。”谢祈瑶挽着人走到宋轻尘跟前,“盛姐姐来看我,见娘满脖子疹子,给她把了脉,说她吃错药,伤了肺腑呢。”
宋轻尘蹙眉:“盛姑娘是?”
“盛姐姐可是太医院院使盛大人的孙女,去年就进太医院当了医士,宫里好些娘娘都是找她看的病。”
谢祈瑶一脸嘚瑟。
“娘只吃了她一副药,脖子上的疹子就消了。”
宋轻尘脸色微冷:“盛姑娘贸然插手别人的治疗,想过后果吗?”
盛江月冷笑:“世子夫人不曾学医,只看了两三本医书就给人治病,想过后果吗?”
“当然想过。”宋轻尘淡淡道,“我能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盛姑娘能吗?”
“我们盛家人从来都是和患者命运与共。”
“那就请盛姑娘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宋轻尘说完,转身进了内院。
谢祈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宽慰盛江月:“我大嫂就是这德行,没本事还坏脾气,盛姐姐你别理她。”
盛江月一脸平静:“我自是不会把她一个外行人的挤兑放在心上,倒是你,要看着点,别让她乱给你娘开方子。”
“盛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她动我娘。”
谢祈瑶送她上了马车,不忘提醒:“姐姐下次过来,记得带上你说的金嗓子药。”
“好。”
两人告别时,宋轻尘已行至明德堂。
谢夫人正和贴身伺候多年的老妈子吴妈开心唠嗑,听说宋轻尘来了,脸上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
“她还有脸过来!”
她冷哼一声,让人传了宋轻尘进来。
刚要发难,宋轻尘就开了口:“娘,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替您疏通经络,提升血气,盛姑娘这一剂药下去,我这半年功夫都白费了。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找其他大夫看看,千万不要继续用盛姑娘的方子,不然……”
谢夫人勃然大怒:“你辜负我的信任,伤了我的身子,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竟然倒打一耙,抹黑别人,诅咒我,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娘,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给我闭嘴!”
谢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她愚弄这么久,让外人看了个大笑话,就怒火中烧。
“杜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却拿我性命来练手。你走吧,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
宋轻尘没有再劝,淡淡道:“娘,那我先回去了,您气我不打紧,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若有不适,要及时请大夫。”
谢夫人偏头,看都不看她。
宋轻尘沉默告退。
回到和光居,樱桃忿忿:“那盛医女籍籍无名,夫人也不打听打听她的本事就信了她,真是荒谬。”
宋轻尘在躺椅坐下,累了一天,她只想歇歇。
“有个院使祖父背书,说话自然好使。你别气了,去看看翠花做好饭没有,我想早点用膳。”
樱桃气呼呼地去了小厨房。
太阳落山时,宋轻尘已吃过晚饭,和甜甜坐在廊下吃冰镇过的甜瓜。
云朵由白变金,由金变粉,由粉变红,再变紫变灰,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甜甜突然支棱耳朵,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往院外跑。
“甜甜,你在哪?”
宋轻尘追着它进了客院,不知道该往哪个院子走时,沁芳居传来两声尖叫。
她脚步一转,朝沁芳居走去。
流烟和栀子俩丫鬟抱成一团缩在廊角,颜无央坐在院中央石桌旁,甜甜站在她脚边,嘴里叼着一条黑白相间、犹在扭动的长蛇。
见到宋轻尘,它屁颠屁颠跑过来炫耀。
“哼哼!”看,吾的辣条!
这是一条银环蛇。
毒性巨强。
宋轻尘正要叮嘱它不要吃蛇脑袋,身后响起一声暴喝:“杜氏,你这个毒妇!竟然拿毒蛇害无央!”
谢祈光撞开她,疾步走到颜无央跟前:“无央,你有没有被蛇咬到?”
颜无央摇头:“没有。那条蛇不是——”
“你没事就好。”
谢祈光打断她的话。
“我刚回到外院就听到这边尖叫,万没想到杜氏狠毒至此,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公道。”
宋轻尘:“……”
她忍不住讥讽:“问也不问就定罪,这就是朝廷三品大员?原来官是这么好当的。”
谢祈光冷笑:“还用得着问?罪证不就在你那头蠢猪嘴里。”
“哼哼!”吾蠢?你才蠢!
甜甜愤怒扭身,一头撞过去。
谢祈光猝不及防,跌坐在地,顿时怒不可遏。
“来人!给我把这头畜生拖出去杖杀!”
话音刚落,热烘烘的骚臭味袭来。
低头一看,脚上多了泡尿。
谢祈光险些晕过去。
他不顾形象地朝前扑去,不亲手扼杀这畜生,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甜甜一溜烟跑到宋轻尘身后。
“甜甜!”宋轻尘皱眉,“你怎么能随地大小便?太不淑女了。”
众人:“???”
这是重点吗?
谢祈光怒极反笑:“杜氏,今天你不把这头畜生交出来,就和它一起滚出谢府!”
宋轻尘看向颜无央:“颜姑娘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世子,你误会少夫人了。”颜无央站了起来,“方才我在院里乘凉,突然有蛇出没,我六神无主之际,甜甜冲进来,叼走这条蛇,救了我一命。”
谢祈光一脸错愕:“蛇不是这头蠢猪叼过来的?”
“不是。”
谢祈光把目光投向流烟和栀子,俩丫鬟齐齐点头:“颜姑娘说的是真的,刚刚我们差点吓死了,幸好有甜甜。”
原来真是自己误会了。
谢祈光脸色发烫,然而对上杜氏那双略带嘲讽的眼睛,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心念一转,厉声道:“府里好端端怎么会有毒蛇?不是水沟滤网破了爬进来,就是有人恶意投放,就算不是你的手笔,也是你掌家出了纰漏。”
宋轻尘笑了:“世子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这是世子的责任。”
谢祈光:“???”
“去年夏天至今,我管了一年家,府里没进过一条蛇,世子一回府就有蛇,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带回府的行李是不是没有仔细检查,在外面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八字是不是跟府里人相冲……”
“你!”
谢祈光气得发抖。
颜无央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杜氏的口才,可以去衙门当状师了。
“我这就去叮嘱管家,让他加强府里的防卫,”宋轻尘微微一笑,“要是还出现意外,世子就要小心了。”到时可没人给你背锅。
谢祈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脸色阴沉得快滴水。
“甜甜,我们回去。”
甜甜已经把银环蛇吃得只剩一个脑袋,听到宋轻尘招呼,它叼起蛇头,往谢祈光身上一甩。
然后迈开小短腿飞奔逃离。
谢祈光躲闪不及,被蛇头砸了个正着,溅了一脸血。
“孽畜!”他恨恨咬牙,“给我等着!”
他迟早要把它大卸八块,蒸煮煎炸炖炒,吃得一个蹄子不剩!
颜无央看着落在地上的蛇头,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她出了一趟府,回来后,把一个蒙着布巾的笼子交给流烟。
“麻烦送给你们少夫人。”
流烟依言照做。
送到和光居,樱桃不知当不当收,揭开布巾看了眼,一堆菜花蛇!
惊得差点尖叫。
“姓颜的什么意思!”她怒不可遏,“以为昨晚的蛇是我们少夫人放的,故意报复吗!”
宋轻尘看着两眼放光扑到笼子上的甜甜,笑道:“应该只是表达谢意。”
樱桃:“???”
谁家好人拿蛇当谢礼!
姓颜的怕不是脑子有大病。
宋轻尘倒是觉得颜无央怪有意思的,似乎比常人少一根筋,像是情感缺失症。
被诊断情感缺失的萧无恙在沁芳居打了个喷嚏。
“甜甜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吧。”
他自言自语。
投杜氏的宠物所好,他这也算曲线救国了。
杜氏的医术比他想的还要神奇,做了那场手术后,凌霄的腿一日日好起来,半个月后,已经可以活动一二。
萧无恙甚至生出拐人之心。
若他的军中有这样一位神医,多少将士可以重获新生!
永昌侯府坐拥至宝而不自知,真是暴殄天物。
谢夫人可不知道他的想法,正把盛江月当做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江月不愧是得了盛院使真传的,只吃了你几服药,我就浑身都是力气,饭量都翻了一倍。你这医术当医士太屈才了!”
盛江月谦逊一笑:“祖父说了,进太医院要从低位做起,步步高升才能服众。”
谢夫人点头:“还是盛院使考虑周到。”
“盛姐姐本事了得,迟早会高升,”谢祈瑶附和,“日后定会成为我们宁国太医院第一位女院使。”
盛江月忙摆手:“太医院人才辈出,江月不过是萤火之光。”
“盛姐姐你太谦虚了。
光说我这破嗓子,多少大夫都没辙,你那金嗓子药一吃,我说话就又清又甜。
我听下人说,千金堂出了个什么神医,那些庶民真是无知得厉害,一个江湖郎中也能捧成神。
姐姐你才是真正的神医。”
盛江月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那金嗓子药,是我根据别人的方子改良的……”
“那也是姐姐本事。”谢祈瑶挽上她手臂,“娘备了宴席,要好好谢谢你呢。”
盛江月心中一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除了在书院的谢侯爷和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谢祈营,其他人都被谢夫人叫到至善轩,陪盛江月用膳。
席上,谢祈瑶明捧盛江月,暗讽宋轻尘,心里好不得意。
宋轻尘置若罔闻。
只略带趣味地观察在谢祈光跟前分外矜持优雅的盛江月和一心干饭的颜无央。
谢祈瑶恼火,还要说什么,突然肩膀一沉,扭头一看,母亲歪倒在她身上,不省人事。
“娘!”
谢夫人被转移到明德堂。
盛江月手忙脚乱地给她施针、按摩、掐人中,她都没有醒来,呼吸越来越微弱。
“怎么会这样……饭前明明好端端的!”
她霍然转身,目光锐利。
“我怀疑宴席有人投毒,伯母可能中了某种我不曾见过的毒药。”
“投毒?!”谢祈瑶尖叫,第一个怀疑上宋轻尘,“你怕娘被盛姐姐治好,竟然给她下毒!”
谢祈光同样投来怀疑目光。
宋轻尘叉手:“当务之急,到底是救人还是追究责任?”
谢祈光反应过来,吩咐吴妈:“快去请大夫!”
谢祈瑶虽满腔愤恨也不得不承认宋轻尘说得对,她紧紧抓住盛江月手臂:“盛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娘。”
盛江月一阵羞赧。
她已经尽力,谢夫人不醒,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谢夫人救不过来……她打了个寒颤,不行,谢夫人的死绝对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她立刻唤来自己的丫鬟:“桂枝,祖父今日休沐,你赶紧回府请他过来。”
桂枝领命而去。
吴妈一连请了几个名大夫过来,每个诊断完毕,都是一脸难色。
“侯夫人这情形,神仙也难救,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谢祈瑶追问:“我娘是不是中毒?”
大夫们均摇头:“非也。”
倒是还了宋轻尘清白。
谢祈光想让宋轻尘也给看看,却又迟疑,怕她医术不精胡乱开药,反倒葬送了母亲性命。
焦灼之际,盛院使赶了过来。
他把过脉,看过谢夫人最近吃的方子,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谢夫人救醒。
“她血气亏空,好不容易补起来,一通虎狼之药下去,本源尽耗,血气见底,以后就是养个十年八年也养不回来!”
盛院使怒容满面。
“到底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
满场俱寂。
盛院使一双鹰眸扫向尚未离开的几位大夫:“是你们?”
大夫们忙摆手:“我们是刚被请来的。”
盛院使看向谢夫人,见她一脸赧然,讶异道:“难道是走街串巷的铃医?夫人怎么能把千金之躯交到那等坑蒙拐骗的人手里……”
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断他的感慨:“祖父,是、是我开的方子。”
盛院使扭头,看到了自家孙女。
盛江月脸色煞白,嗫嚅道:“我只是想帮谢伯母提升元气,没想到……”
盛院使:“……”
脸有点疼。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好心办坏事,你以为你开的和别人吃的一定是同一副药?行医不仅要会医术,还要懂人心。不然就是开对了方子,也救不了人。”
盛江月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祖父教训得是,孙女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日后定引以为戒,谨言慎行。”
祖孙三言两语,就把祸源推到后宅阴私上去。
大夫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宋轻尘却不能忍。
“盛大人的意思是,令孙女没有看错病,开错药,而是我们府里人动了手脚,险些害了母亲性命?”
盛院使循声望来,看清她的长相后,瞳孔骤缩。
下一瞬便恢复正常。
“盛某并非此意,六娘开的方子确实冒进了点,但谢夫人要是能扛过去,也大有裨益,可惜……”
盛院使叹了口气。
“不管个中出了什么差错,终归沾了六娘之手,谢夫人请放心,盛某定会竭尽所能,还你康健。”
一次受难换来太医院院使的治疗,谢夫人喜出望外,哪里还计较盛江月的过错。
“辛苦盛大人了,来人,快给盛大人上茶!”
等盛家祖孙离开,谢夫人看着神色淡淡的宋轻尘,想起自己之前发作她的话,脸上如同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地疼。
但要她舍下长辈身段,跟宋轻尘道歉,又绝无可能。
思忖片刻,拿出盛院使开的方子,问宋轻尘:“思玥,你看看这方子是否妥当?”
宋轻尘不咸不淡道:“盛大人是何等人物,他开的方子岂容儿媳置喙。”
宋氏行医第一信条:不信者不治。
从谢夫人选择相信盛江月那一刻起,她的死活,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儿媳还有事,先回院了。”
说完宋轻尘便离开了。
谢夫人又恼又怒:“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给了台阶也不下,难道要我给她下跪不成?”
谢祈瑶冷哼一声:“娘,她就是想骑在我们谢家人头上作威作福,您可千万别跟她低头。”
她停顿一下,给谢夫人使了个眼色。
“我想和您说点悄悄话。”
谢夫人屏退丫鬟婆子:“什么悄悄话?”
“娘,您听我这嗓音就知道,盛姐姐是有真本事的人。
她给您开的方子肯定是没问题的,临走时她还和我说,要我提醒您,好好查一下经手煎药的人,以免重蹈覆辙。”
谢夫人打了个激灵。
盛院使方才那么说,她只当他是为盛江月开脱,可万一,他说的是实话……
她拍拍谢祈瑶的手,沉声道:“你提醒得对,是该好好查查。”
……
第二天上午,宋轻尘正要出门,珍儿跌跌撞撞闯进院里。
“少夫人,求您救救奴婢母女!”
她一见到宋轻尘就跪倒在地。
“夫人先前喝的药,经了奴婢母女之手,她怀疑我们在药里动了手脚,叫了人牙子过来,要把奴婢娘亲发卖出去,把奴婢许给曹家庄的庄头。”
曹家庄是谢夫人唯一剩下的陪嫁庄子,庄头四旬上下,娶过七门妻子,每一门都溺水身亡。
府里的老婆子常拿他吓唬小丫鬟:“不好好伺候主子是要被许给曹庄头的。”
如今这恐吓之语竟成了真。
谢夫人突然对珍儿母女发难,到底是向盛院使表态,还是……
珍儿砰砰磕头:“奴婢母女真的是冤枉的,求少夫人帮帮我们!”
“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
宋轻尘扶起她。
“我们去见夫人。”
到了明德堂,见着谢夫人,她开门见山道:“娘,儿媳想向您讨两个人。”
谢夫人见珍儿果真搬动宋轻尘来当救兵,心头八分怀疑成了十分。
珍儿母女果然是受杜氏指使。
“你要这两个贱奴做什么?她们差点害了我的命,我正要撵她们出府。”
宋轻尘故作惊讶:“谋害主家性命?娘,这可不能轻饶,咱们得报官才行。”
谢夫人:“???”
杜氏到底是来捞人还是来灭口的?
“小事一桩,没必要闹到官府去。”
“这可不是小事,”宋轻尘正色,“奴婢谋害主家是要判死刑的,若是姑息纵容,轻拿轻放,府里人有样学样,我们岂不是岌岌可危?”
“娘,我们必须杀鸡儆猴。樱桃,你赶紧去衙门报案。”
“是,少夫人。”
樱桃转身就走。
“慢着!”
谢夫人叫住樱桃,不悦道:“无凭无据的,报什么案,平白让人看笑话。”
“无凭无据?”宋轻尘蹙眉,“娘您没查明白就要撵人出府?”
谢夫人心梗。
她要是有证据在手,早就让人打死这两个贱蹄子了,怎么可能只是发卖出去。
杜氏是幕后主使,还要明知故问,不是嘲讽她是什么。
“她们本就是府里的奴婢,如何处置还不是看主子心情,何须证据。”
“娘,您这么做恐怕会让下人寒心。”
谢夫人冷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谁家没打死过几个奴婢?也没见人家府里乱了套。”
宋轻尘叹了口气。
“娘您看看堂前伺候这些人,您觉得她们听了您这些话,以后会尽心伺候您吗?
您就不怕下次晕倒,她们拖上一时半刻再请大夫?
这一时半刻,可就是救得活与救不活的区别。”
谢夫人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闻言扫了一圈丫鬟婆子。
想从她们的脸色看出她们的心思。
可惜人心隔肚皮,她想看也看不到。
何况有了杜氏这一番话,哪怕这些人原本没有二心,也被她煽动出二心来了!
为了笼络住这些人,她不能把事做绝。
谢夫人强忍着憋屈道:“你说得也是,等找到证据再发落比较好,珍儿娘先不发卖了,不过珍儿我是许给了曹庄头的,曹庄头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为人老实,会疼人,对珍儿来说也是个好归宿。”
珍儿身子抖了抖。
宋轻尘轻笑:“说来也巧,儿媳先前听说曹庄头丧妻,给他物色了个对象,正要和您说呢,您就把珍儿许给他了。”
谢夫人一愣:“你给曹庄头找了人?”
“是啊。”宋轻尘点头,“娘要不我把人喊来,让曹庄头自己选?”
谢夫人不大相信,曹庄头的名声府里人是知道的,人人都当他那是火坑,避之唯恐不止。
杜氏竟然能找到愿意跳火坑的?
怕不是为了捞珍儿把谁家的傻姑给拐了过来。
真要是那样,她不就能抓到杜氏把柄了?
这么想着,她便应了下来:“好,你把人叫来。”
宋轻尘给樱桃塞了个来明德堂前写好的纸团:“去安和巷请梅娘过来。”
珍儿忐忑不已。
她不想嫁曹庄头,可也不忍心让别人替她,咬唇犹豫了一会,嗫嚅道:“少夫人,要不算了,还是我嫁吧。”
宋轻尘:“那可不行,我答应了梅娘的,你想嫁曹庄头,等会自个争取。”
珍儿:“……”
谢夫人唤人传了曹庄头过来,把选妻的事和他说了,曹庄头那张精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错愕。
“夫人不必多此一举,老曹带珍儿回庄成亲就好了。”
谢夫人还等着拿捏杜氏把柄呢,自是拒绝:“既让你选,你便选个合心合意的。”
曹庄头不再推拒。
不多时,樱桃领着梅娘进了明德堂。
“梅娘见过侯夫人,世子夫人。”
谢夫人吃了一惊。
这梅娘非但不是什么流着恶心涎水的傻姑,反而是个白皙丰腴、端庄典雅的美妇。
她心中一沉,再看曹庄头,早就呆若木瓜,眼睛看直了。
宋轻尘介绍道:“娘,这就是儿媳给曹叔物色的对象,梅姨比曹叔小几岁,嫁过一个镖师,那镖师几年前走镖被土匪害了,梅姨一直孀居在家。儿媳觉得她和曹叔十分般配,不知曹叔意下如何?”
曹庄头早就被梅娘的美貌勾得心猿意马,再听见这一声声“曹叔”,哪里还找得着北。
“谢少夫人做媒!老曹感激不尽!”
谢夫人“砰”地放下茶杯。
“老曹你方才不是说带珍儿回庄?”
曹庄头尬笑:“老曹这把年纪,都能给珍儿当爹了,还是梅娘更合适些,夫人也说了,让老曹选个合心合意的。”
谢夫人气煞,却也只能送上贺礼,看着曹庄头和梅娘离开。
宋轻尘趁机要走珍儿母女:“娘想必不想她们在跟前碍眼,不如让她们去儿媳那边当差。”
谢夫人心灰意冷,没有阻拦。
宋轻尘带人走后,她把茶杯掷到地上,恨恨道:“我真是小瞧了她!”
杜氏竟连梅娘这样的人都能笼络到手中。
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谢夫人以为自己足够高估杜氏,三天后曹家庄传来噩耗,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曹庄头死了。
死在他和梅娘的新婚之夜。
死因是醉酒后误入池塘,溺水身亡。
谢夫人一阵发冷。
曹庄头前面成了七次亲,办过七次喜宴,每次都喝好几斤酒,但从不耽误洞房。
这次据说只喝了几杯酒就急着去洞房,结果却溺死在池塘。
怎么可能是意外!
谢夫人不信邪,托衙门验尸,仔细调查死因,得到的回复是:“完全是一桩意外,那个池塘水太深了,之前也淹死了五个人,醉酒失足落水身亡很正常。”
不过想试探一番杜氏,竟赔上自己的心腹。
谢夫人又恨又怕,怕自己有一天也像曹庄头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不行,侯府不能让她继续掌家了。”
可杜氏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掌家以来也没出过差错,要怎么剥夺她的掌家权呢?
吴妈献了个计策:“世子不是想让沁芳居那位当二房吗?热孝也能成亲,不必非得等出孝。”
谢夫人豁然开朗。
当即唤人传谢祈光过来:“祈光,你老在外院住着也不是办法,时日一长,人家会说闲话的。”
谢祈光一脸阴沉:“那头孽畜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进内院。”
“你既不喜杜氏,那就早日和无央成亲。”谢夫人宽慰,“到时让无央掌家,内院还不是你说了算。”
谢祈光喜出望外。
他早有此意,只是担心爹娘觉得无央轻浮,尚未出孝就急着嫁人,才没向她提亲。
如今母亲开口提议,他自然满怀喜悦。
只是……
他略不自在:“娘,我尚未向无央表明心意,还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嫁给我。”
谢夫人朗笑:“她要是不愿意,如何会随你回府?只怕是一直等着你提亲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祈光脸色微窘,“只是她尚在孝期,我怕贸然开口,唐突了她。”
“没事,你开不了口,娘替你说。”
谢夫人正好想探一探颜无央的底,看看她是否值得自己拉拢。
“你安心等着成亲就好了。”
“谢谢娘!”
谢夫人当天傍晚便请颜无央来明德堂一起用膳。
颜无央话虽不多,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气质矜贵优雅,且彬彬有礼,待她极其恭敬。
谢夫人越看越满意。
吃过饭便开口试探:“无央你来京城也有一阵子了,对日后有什么打算?”
“回夫人,无央正在探听姨母的消息,可能会在京城待上两三个月,若找着姨母,便去投奔她,找不着便回江南。”
颜无央低眉垂眸道。
“回江南怕是行不通。”谢夫人劝道,“你父母留给你的家业已被亲戚霸占,你又长得花容月貌,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还不如在京城找个好人家嫁了。”
颜无央抿唇:“夫人说得有道理,只是江南有人等着无央回去,不好失约。”
“什么?!”
谢夫人错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在江南有婚约?”
颜无央羞涩点头。
谢夫人:“……”
祈光怎么回事!连人家有没有婚约都没打听清楚就要娶人家,真是……
谢夫人心塞不已,强打着精神问无央:“你那未婚夫婿是什么人家?他怎么不趁着热孝娶你过门,让你有个归处?”
“也是书香人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坚持守孝,才没成亲的。”
……
谢祈光听完谢夫人的转述后,整个人都懵了。
“无央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这怎么可能!她从未与我提起。”
谢夫人叹息:“她家世、样貌、性情样样出挑,又正值碧玉年华,没有婚约才奇怪。”
“我不信!”
谢祈光霍然转身,朝客院跑去。
他想找颜无央问个明白,走到客院月洞门前,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娘没必要撒谎,这事必然是真的,若无央亲口告诉他,要回江南和未婚夫婿成亲,他要如何应对?
微笑着送上祝福吗?
不可能。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在水中惶恐挣扎,即将失去意识之时,那只陡然出现,紧紧抓住他手臂,将他拖出水面的纤纤玉手。
忘不了睁眼看到的那张绝色面孔。
和那声宛若天籁之音的问话:“公子你还好吗?”
那一刻他不由自主按住胸腔——仿佛不这么做,心就会从里面跳出来。
那个瞬间,他明悟,往后余生,他的心只为眼前人跳动。
她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怎能嫁予旁人?
他绝不允许。
谢祈光停住脚步,死死盯着沁芳居,眼中掠过一丝癫狂。
“既然进了我的府邸,就是我的人。”他攥紧拳头,“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
夜半,柏木来沁芳居禀报。
“世子,颜家开始开采我们从杜氏手上买下来的两座矿山了,和先前探查的一致,都是富矿。
不过这两个矿规模不大,便是尽数开采,也满足不了今年的办铜额数。”
他顿了顿,试探道:“杜氏瞒着永昌侯府买卖矿山和在千金堂行医,要不我们利用这个,和她谈谈……”
“不可。”
萧无恙断然否决。
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他对杜氏性格已经有所了解。
“杜氏吃软不吃硬,要挟她只会招致报复,得不偿失。探寻矿脉一事要徐徐图之。”
他已经释放对谢祈光无意的信号,应该能让杜氏对他稍微放下戒心吧。
明德堂的对话,宋轻尘确实从对府里八卦了如指掌的翠花口中知道了。
但她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不管是谢祈光,还是颜无央,都不是她在意之人。
他们能否喜结连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夫人近日所为已经触碰到她底线。
这次幸运,有欠她恩情的梅娘帮忙,只用了一点激发幻象的药物,就除去为谋夺嫁妆多次杀妻的曹庄头,破了谢夫人的谋算。
下次还不知道要应对什么局面。
她不想把自己宝贵的第二人生,浪费在后宅争斗上。
当务之急,是许给长宁伯府足够好处,光明正大离开永昌侯府。
“小姐,”樱桃送了一盘子香包入房,没有外人时,她爱唤宋轻尘小姐,“端午那天佩戴的香包做好了,您要选哪个?”
宋轻尘挑了个兰草花样的。
“帮我收拾几套衣物,端午出城后我要去灵云寺住上两天。”
“小姐又想去徒步?”
“是的。”
她该去找矿了。
端午这天,京城名门世家子弟都会出城采药。
五月因天气湿热,毒瘴繁盛,容易害人生病,又被称为“恶月”。端午采药,用来洗浴或服食,能起到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功效。
这本是民间习俗,但自从当今圣上端午亲往山中为太后采药后,名门世家子弟为表孝心,争相效仿,便也成了京中习俗。
任何事情,做的人多了,都会卷起来。
刚开始大家只是在城郊的山头随便采采,有人拿出深山采的人参后,往郊县深山去的人便多了起来。
如今,甚至有人为了采到更多更好的药材,先派人扫山,做好标记,翌日循着标记采摘。
谢夫人有病在身,谢祈光自然是半夜三更就召人集合,出发前往北郊。
颜无央是客人,不需要参与其中,却主动跟了过来。
谢祈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火光跃动。
府里拢共两辆马车,杜氏和三妹一辆,二弟起不来床,没有出门,他自己一辆。
他按下激动,微笑招呼:“无央,要委屈你和我挤一辆车了。”
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颜无央跟前。
“谢谢世子,我从车行雇了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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